绿皮书

《绿皮书》电影剧本

文/〔美国〕尼克·瓦莱隆嘉、布莱恩·库瑞、彼得·法雷利

译/刘佳

（淡入）

字幕：“纽约市，1962年”

外景，纽约市，东60街10号科，帕卡巴纳，夜

著名的红色遮阳篷上印着白色印刷体字母“科帕卡巴纳”，悬挂在这间举世闻名的夜总会入口处。衣着考究的顾客排成长队挤在人行道上等待入场。

随即我们听到鲍比·莱德尔《那古老的魔法》的开场小号声……

内景，科帕卡巴纳，大厅，接前景

气氛很热烈。六百位顾客挤坐在大厅的桌旁。科帕卡巴纳的装饰风格以巴西风为主，颇具艺术气息，房间里有很多棕榈树，蓝粉色调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真正的高雅气派。

人群里到处是美艳动人的科帕女郎、身着白色外套的服务员、穿黑色礼服的总管、穿蓝色礼服的领班以及穿红色礼服的保镖。

鲍比·莱德尔身穿礼服站在乐队前面的舞台上。观众纷纷鼓掌。

鲍比·莱德尔：感谢光临！欢迎来到朱尔斯·波戴尔的科帕卡巴纳！我是鲍比·莱德尔，很高兴在此为大家演唱！（演唱）“那古老的魔法让我着迷……”

这首歌一直贯穿在这组镜头里……

科帕俱乐部的门卫弗兰克·“托尼·利普”·瓦莱隆嘉（40岁出头），在人群中穿梭着。利普浑身散发着一种强者魅力。这家伙不好惹。

一对漂亮男女跟在利普身后。利普把他们领到靠近舞台前方的桌子旁。男人塞给利普几张钞票。

管弦乐队奏起欢快的音乐，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科帕俱乐部的老板朱尔斯·波戴尔（60岁）坐在后面的卡座上，是一个如同牛头犬一般冷酷坚定的人。随着歌曲的节奏在桌上敲打着他的钻戒。

内景，科帕卡巴纳，衣帽间，接前景

利普搜寻着那些愿意额外付费获取席位的顾客们。他注意到——

50多岁的黑帮老大乔伊·罗斯古德带着他的人走进了这间俱乐部。他走到衣帽接待员的身旁，脱下外套，摘下帽子，递给那个姑娘。

罗斯古德：你要用生命保护这顶帽子……这是我母亲送我的。

他眨了眨眼。

衣帽接待员：好的，罗斯古德先生……

他递给这个姑娘几张钞票。这时俱乐部领班卡迈恩走了过来。

卡迈恩：乔伊！

罗斯古德：嘿，卡迈恩！

卡迈恩塞给利普一点儿钱。

卡迈恩：不必客气了……

罗斯古德：别废话了。瞧，我去年在费城就见过鲍比·莱德尔这小子。那时还没人知道他。

卡迈恩：现在谁都认识他了……

他们拥抱了一下，随即卡迈恩护送罗斯古德和他的随从进入大厅。利普走到衣帽接待员身旁。

利普：把罗斯古德的帽子给我。

衣帽接待员：但他说……

利普：我知道，把它给我吧……

利普甩给她几美元，她把帽子交给了利普。

内景，科帕卡巴纳，大厅，接前景

莱德尔还在演唱，整间俱乐部震颤起来……爆发了一场殴斗……四个意大利佬扭打起来。桌子横飞，玻璃粉碎，房间里充斥着顾客们的尖叫声……

镜头对准波戴尔，他跳了起来……

波戴尔：托尼·利普！！！

利普己经冲向殴斗者……

场面一片混乱，但莱德尔的歌声并没有停下来。他和乐队加快了歌曲的速度和节奏……

利普同卡迈恩还有一些门卫跟那些意大利佬扭打在一起。他们迅速把那些捣乱者揪出了俱乐部……

外景，科帕卡巴纳，夜，接前景

大家都挤在前门那儿看热闹。利普把那个意大利佬从台阶扔到了街上。意大利佬跳了起来。

意大利佬：你敢动我，你这个瘪三？！

利普：你别在这儿自找麻烦了，赶紧和朋友回家吧。

意大利佬：不用你告诉我该去哪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进去！

利普：不行，你不能进去。

那个意大利佬朝利普挥了一拳，但是打空了。利普一拳把他放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猛击他的脸。

特写：利普无情地用重拳击打那个人，拳头上都是血，这时我们听到画外掌声。

（跳切至）

内景，科帕卡巴纳，舞台，接前景

随着鲍比·莱德尔唱到高潮处，整个乐队也开始摇摆舞动……

鲍比·莱德尔（画外，唱）：……哦，那古老的魔法就是爱情！

（跳切至）

内景，科帕卡巴纳，衣帽间，稍后，夜

黑帮老大乔伊·罗斯古德冲着衣帽接待员喊叫，他身后站着一排随从。卡迈恩在一旁看着。

罗斯古德：我要把这儿一把火烧了！我的帽子在哪儿！

衣帽接待员：对不起，罗斯古德先生，我去了趟卫生间，就走了一会儿……

罗斯古德：你们最好把帽子给我找回来！

卡迈恩：会找到的，我保证肯定会找到的。

罗斯古德：是吗？告诉那个该死的犹太肥佬波戴尔，如果找不着我的帽子，我就把这儿烧了！听到没有？我会把科帕一把火烧了！

外景，科帕卡巴纳，入口处，夜，稍后

利普、卡迈恩，还有另外一个门卫丹尼，三人靠在一辆产于1955年的破旧的别克轿车上抽烟。

科帕入口处的海报上写着：鲍比·莱德尔——售罄！

一个工作人员在上面贴了一条横幅通告：科帕因整修于11月/12月暂停营业——1月份小萨米·戴维斯将与您一同回归！

卡迈恩：老天啊。罗斯古德真是疯了。

丹尼：今晚我们的钱可是没白挣啊。

卡迈恩：利普，我以为你要把那个家伙打死了。

利普：总比让他揍我强。停业期间你们打算干点儿什么？

丹尼：不知道，可能去我叔叔的披萨店打工吧。

利普（对卡迈恩）：你呢？

卡迈恩：烂醉两个月。

看到朱尔斯·波戴尔走出俱乐部，他们都直起了身子。

朱尔斯·波戴尔：利普，送我回家。

（跳切至）

内景，吉利的酒吧，夜

罗斯古德的帽子嘭的一声被丢到了桌子中央……

镜头后拉——罗斯古德坐在角落处的座位上，正与吉利还有几个朋友谈笑风生。

罗斯古德：我的帽子！天哪，你要是个女人，我肯定要亲你！你他妈在哪儿找到的？

镜头对准利普，他站在桌子前面。

利普：听说它不见了，我就去调查了一下。

罗斯古德：我都想杀了那个婆娘。

利普：不是她的错。

吉利·里佐：是谁胆敢偷了这顶帽子？

利普：您就别费心了，我己经搞定他了。

罗斯古德：我希望你痛扁了那个小子。

罗斯古德掏出一沓钞票，抽出一百块。

利普：不，我不能拿。罗斯古德先生，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罗斯古德把钱塞到利普手里。

罗斯古德：别废话了。从现在开始你别再叫我罗斯古德先生了，听见了吗？

利普笑了笑。

外景，布朗克斯区，利普的公寓，黎明

一幢六层的砖砌建筑，太平梯围在窗户前。街道两旁挤满了停着的车辆。利普把车停在防火消防栓前面。他下车，抓起一个垃圾桶，扣在消防栓上。

内景，利普的公寓，早上

利普走进狭小的一居室公寓。他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一口气喝了半瓶牛奶。

内景，利普的公寓，卧室，早上

利普走进来。他美丽的妻子多洛莉丝（将近40岁）此刻还在床上熟睡。在她旁边躺着9岁的尼克和7岁的弗兰基。

利普摘掉戒指和手表，放在桌子上。他把口袋里己经皱皱巴巴的钞票全部掏了出来。

利普脱下衣服，只穿着T恤和短裤，躺到床上，偎依在多洛莉丝身边。她醒了，亲吻利普。

多洛莉丝：早上好……

利普：晚安……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日

特写：一台黑白电视正在播放（棒球）世界联赛的第六场，扬基队对阵旧金山巨人队。

费里·李兹图（旁白）：“罗杰·马里斯在垒上，皮尔斯在查看手势暗号……”

镜头后拉——利普的父亲尼古拉（70多岁）正在沙发上看比赛，一起观赛的还有利普的兄弟鲁迪（30岁出头）、多洛莉丝的父亲安东尼（70多岁）和她的两个兄弟约翰尼（40多岁）和路易（30岁出头）。

约翰尼：罗杰加油！来个全垒打！

鲁迪：安静点儿，说出来就不管用了！

利普穿着先前的T恤和白色短裤走了进来。

利普（讽刺地）：约翰尼，你还能嚷嚷得再大点儿声吗？

约翰尼：马里斯上场了……

利普：对，我现在也起床了。你们这些人在这儿干吗？

约翰尼朝厨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看到两个黑人工人正在那里铺油毡。尼克和弗兰克在角落里玩绿色的塑料士兵玩偶。

约翰尼：我们过来陪多洛莉丝……

回到场景——利普搞明白了状况。

安东尼（意大利语）：你不该大白天睡觉，让我女儿一人应付这些黑煤球。

尼古拉（意大利语）：你为什么雇他们来做这些意大利人该干的活儿？简直是奇耻大辱。

利普（意大利语）：我也不知道谁把他们找来的。

镜头对准多洛莉丝——她倒了两杯柠檬水，递给那两个黑人工人。

黑人工人：谢谢，女士。

利普看着那两个工人喝了柠檬水，多洛莉丝随即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倒进洗碗池。她把工人送到门口，我们……

镜头对准电视机一马里斯挥棒猛击！

费里·李兹图（旁白）：“哇塞，马里斯直击中外场，他成功了！哇塞，罗杰·马里斯来了个本垒打！”

约翰尼跳了起来，他们一起欢呼……

除了利普，他的眼睛扫视着洗碗池上的杯子。多洛莉丝回来了，利普跟着她一起走进厨房。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用手指蘸了蘸多洛莉丝做的酱汁。多洛莉丝把他的手打开。

多洛莉丝：托尼，穿好衣服，我们要吃饭了。

她把盛满肉丸和腊肠的盘子端到餐厅。利普瞟了一眼洗碗池。

特写：黑人工人喝过柠檬水的两个空杯子。

利普从洗碗池里拿起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切至）

内景，利普的公寓，小餐厅，稍后

利普穿戴整齐，坐在桌子旁。桌上摆着酒和好几盘通心粉。同他们一起用午餐的还有约翰尼的妻子弗朗西斯和路易的妻子林恩。多洛莉丝画十字。

多洛莉丝：感谢主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阿门。

他们一起做祷告。

尼古拉：阿们。

他们开始享受美食。

多洛莉丝：要是听说了有托尼能干的工作就告诉我们。

利普（“少管闲事”）：多洛莉丝……

鲁迪：怎么，你被炒了？

多洛莉丝：没有，科帕整修停业了。他需要找个能干个把月的活儿。

约翰尼：我去问问。

尼古拉（意大利语）：真够有钱啊。总是花钱，花钱，花钱。都没工作了，还给厨房换了新地板。

利普（意大利语）：得了爸爸。孩子们踩上去会被那些木头碎片割伤脚的。

弗朗西斯：他人脉那么广，会找到事情做的。

约翰尼：他之前在环卫局的那个工作就不错。（对利普）你不该揍那个工头。

利普：是他不该吵醒我。

所有人都笑起来。

（切至）

内景，利普的公寓，厨房，日，稍后

多洛莉丝在收拾。她把盘子里剩下的饭菜倒进垃圾桶，这时她注意到了（画外的）什么。

多洛莉丝的视角——垃圾桶里有两个空杯子……

她叹了口气，对丈夫很失望，然后从垃圾桶里把杯子捡起来，放回洗碗池。

（切至）

内景，戈尔曼的热狗店，日

约翰尼、利普和利普的小儿子弗兰基一起走进来。

约翰尼：我保证这是你赚得最轻松的五十美元。

他们走到一张桌子旁，那里坐着40多岁的胖保利和这间店的老板戈尔曼以及一些其他的顾客。

胖保利：约翰尼跟我说，你一次吃了四十八个白城堡家的汉堡。

弗兰基：是芝士汉堡。

胖保利：我不相信。

利普：我才不在乎你相不相信。（稍顿）戈尔曼，谁是这儿吃热狗记录的保持者？

戈尔曼：胖保利，十五个。

约翰尼：利普为什么没参加那个比赛？

胖保利：什么比赛？我当时只是饿了。

大家都咯咯笑了起来。

戈尔曼：赌注很简单。五十块。一小时之内，谁吃的热狗最多谁就获胜。要加配料的。

利普打量他。

利普：你多重？

胖保利：二百六。

约翰尼：唉，光你左边屁股就己经二百六了。

胖保利举起了右手。

胖保利：如果我撒谎就让我岳母当场暴毙。

他们都笑了起来。

利普：好吧，说定了。

（跳切至）

内景，戈尔曼的热狗店，稍后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热狗。人们都在欢呼鼓掌，利普和胖保利的脸被热狗塞得鼓鼓的。

约翰尼：快点儿利普，加快速度！那头小象都十九个了！

利普满头是汗，慢了下来，看起来要吐了。胖保利平静地在另一个热狗上又咬了一大口，此时人群欢呼起来。

（切至）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日

利普和弗兰基走进来。弗兰基径直跑向正在写作业的尼克。

利普：尼基，你在做作业吗？

尼克：对。

多洛莉丝：你们去哪儿了？

利普精疲力尽，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利普：戈尔曼那儿。胖保利跟我赌五十块钱，赌谁吃的热狗多。他吃了二十八个。这家伙真不是人。

多洛莉丝：你疯了吗？输了五十美元？

利普：多洛莉丝，拜托，我吃了三十个。

利普掏出赢的奖金。多洛莉丝从他手里把钱拿了过去。

多洛莉丝：谢天谢地。今天刚收到了煤气账单。

电话响起来。利普过去接。

利普：喂？

内景，科帕卡巴纳，日，同前景

朱尔斯·波戴尔坐在空荡荡的科帕里。他喝着咖啡，工人们则在清理桌布，把椅子翻到桌子上。

朱尔斯·波戴尔（打电话）：嘿，利普，有个人打电话过来，一个博士想找个司机。你感兴趣吗？

（交切对话）

利普：当然。

朱尔斯·波戴尔：明天下午他们面试司机。这是地址。

外景，纽约市，第七大道881号，卡内基音乐厅，日

利普穿着黑色便裤和一件保龄球衬衫，站在卡内基音乐厅的门前……

他掏出一张纸，看了看。不可能是这儿……

内景，卡内基音乐厅，演奏厅，日

富丽堂皇。利普进门，从过道走下来，打量着这里。

女人声音（画外）：抱歉，演出还没开始……

利普转身，面对着房间另一边的售票处经理。

售票处经理：欢迎您购买今晚的演出票。

利普：这儿有没有博士办公室？我想可能是地址搞错了。

利普把纸递过去。

售票处经理：地址是对的。谢利博士住在音乐厅的楼上。

内景，唐·谢利的公寓走廊，日

利普沿着走廊走过来。两个类似英国管家的男人坐在门外椅子上。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西装、打着黑领带的亚洲男人，拿着公文包走出来。

门口站着一个印度侍者阿密特，他穿着白色尼赫鲁衬衫、白色麻布裤，手里拿着带夹写字板。

利普：我是来应聘司机职位的。托尼·利普。

阿密特查看名单，翻了一页，没有找到这个名字。

利普：肯定有我的名字。

阿密特：没有托尼·利普。倒是有个托尼·瓦莱……瓦莱……

利普：瓦莱隆嘉。就是我。

阿密特：等候的时候把这个表填好。

利普：什么？

阿密特：等候的时候把这个表填上。

阿密特递给他一个写字板和一支笔。利普挨着那两个英国管家坐下来。

内景，谢利的公寓，日，稍后

阿密特把利普送进去。房间里放着古典音乐。

阿密特：坐着等。

利普坐在一张皮椅上，阿密特出去了。利普环顾四周，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三十英尺高的天花板，巨大的天窗，宽阔的法式窗户俯瞰整个曼哈顿。

房间里形形色色的艺术品都可以堆到屋顶了，有名画、非洲艺术品、雕塑、中式灯笼、巨大的金佛、两个六英尺高的大象牙。一只大水晶灯挂在一架黑色的施坦威音乐会演奏钢琴上面。

一个宝座……一个真正的王座……坐落在一个低台上，背靠着玻璃窗。

一个声音（画外）：瓦莱隆嘉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利普转过身……唐纳德·谢利博士站在他面前，谢利博士是一个将近40岁的黑人，身着华丽的传统非洲长袍。他戴着各式各样的长项链、手镯、手表和戒指。谢利博士谈吐优雅、语速略快。

谢利博士：我是唐纳德·谢利博士。

利普备感惊讶，显然超乎他的想象。他站起来。

利普：你好，我是托尼。

谢利伸出手。他们握了握手。

谢利博士：请坐。

利普坐下。谢利坐在他的“宝座”上，俯视着利普。

利普：你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朝象牙示意了一下。

利普：那些角是真的吗？

谢利博士：是象牙，真的。

利普点点头，指着谢利脖子上的链子。

利普：那是什么？臼齿吗？

谢利博士：什么？

利普：臼齿。

利普指指他的侧牙。

利普：像是鲨鱼的牙？或者老虎的牙？

谢利博士：不，这是件礼物。

利普：哦。（环顾四周）我以为要来一个普通的办公室面试。他们说一个博士要找个司机。

谢利博士：他们就告诉你这些吗？

利普耸了耸肩。

谢利博士：事实上要比那个复杂。你以前做过职业司机吗？

利普：在环卫局做过。（稍顿）开过垃圾清运车。

镜头从谢利毫无兴趣的表情上移开。

利普：此外我每天晚上开车载老板回家。什么车我都能开。

谢利博士：明白了。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工作经历吗？

利普：我在很多酒吧工作过。车轮酒吧、薄荷酒吧、科帕……

谢利博士：具体负责什么？

利普：什么意思？

谢利博士：你在那些地方都干什么？

利普仔细斟酌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你可以闻到“焦灼”的味道……

利普：公共关系……

谢利点点头，弄明白了。

谢利博士：好吧，首先，托尼，我不是个医生。我是音乐家。

利普：你指的是唱歌什么的？

谢利博士：对。我马上要开个巡回音乐会，绝大多数地点都在南方。

利普：大西洋城？

谢利博士：还要更往南。从中西部开始，然后往左去。肯塔基、北卡罗来纳、田纳西以及三角洲地带。（稍顿）你为黑人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利普：没有，没有……事实上就在昨天我和我妻子还跟几个黑人朋友在家小聚了一下。

谢利稍顿了一下。

谢利博士：哦，我明白了。你结婚了。

利普：是的。我们有两个孩子。

谢利博士：我想这份工作对于一个己婚人士来说恐怕不太合适。

利普：为什么，我们要带着几个小妞一起去吗？

谢利瞪了他一眼。

谢利博士：我是说你会一连走八周，中间不休息，一直到圣诞节。你确定能离家那么久吗？

利普：取决于你给多少薪水。

谢利博士：一周九十美金，包食宿。但我要把话说清楚，我并不仅仅是雇一个司机。我需要他负责我所有的行程，当我的私人助理，做我的男仆，还要给我洗衣服、擦鞋子……

利普：博士，那您另请高明吧。

利普起身，向门口走过去。谢利从他的宝座上下来。

谢利博士：托尼……

利普转过身，面对着谢利。

谢利博士：我让唱片公司全城去给我物色最佳人选。你的名字出现过很多次。你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处理麻烦的能力……所以我才打电话询问你是否感兴趣。

利普想了想。

利普：听我说，我跟你一起上路没问题。但我不是管家，我不会给你烫衣服，我也从不给人擦鞋。我只管把你从这儿送到那儿，给你解决路上的麻烦。相信我，你越往南走越有麻烦。如果你雇我，就一周给我一百二十五美元。否则就去雇刚刚趾高气扬走出去的那个中国佬吧，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

谢利盯着他，面无表情。

谢利博士：好吧，瓦莱隆嘉先生……感谢您光临寒舍。

利普转身走出去，我们……

（切至）

外景，布朗克斯区，乔与乔餐馆，傍晚

利普满身疲惫地走在人行道上，然后进了餐馆。

内景，乔与乔餐馆，酒吧/餐厅，接前景

室内烟雾弥漫、异常拥挤且嘈杂……利普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吧台后面的鲍比，一个40多岁的中国人。

利普：鲍比，给我一杯莱茵金啤，要冰的。

鲍比倒了一杯冰啤酒，递到他面前。

鲍比（关切地）：托尼先生，奥基打听你来着。

听到这话利普有点儿不高兴。一个顾客砰砰地敲酒吧桌子。

顾客：快点，我在这儿都快渴死了！

鲍比：闭嘴，我这儿说话呢！

他又转身对着利普。

利普：什么时候？

鲍比：现在。他在包间里。

利普喝完啤酒，离开吧台，穿过人群，来到一个封闭私密的包厢前，包间用帘子遮挡着。利普犹豫了一下，掀开帘子。

利普的视角——奥基面相粗鲁，双眼无神，坐在那里大口吃意大利面配蛤蜊酱。两个神经病一样的家伙跟他坐在一起。这两个神经病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胆小的人会被吓尿的。

奥基（神情严肃）：托尼·利普。科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你把一个家伙的脸打开了花。

利普耸了耸肩。

奥基：挨打的那个人是“大魔手”查理的手下。

利普：他应该识相点儿。

奥基像疯狗一样恶狠狠地盯着他，甚至大嚼东西的时候还在盯着。利普连眼睛都没眨。

奥基：“大魔手”想让我过问一下。我跟波戴尔聊过了。就是因为一件屁大的小事，对吗？

利普耸了耸肩。

奥基：那种过节冲突不应该发生在俱乐部里。他们过分了。所以我们把事平了。

他把脸上的橄榄油抹掉。

奥基：坐下来。吃点儿东西。

利普：谢谢，我己经吃过了。

奥基继续嚼嘴里的东西，看不出他是否相信利普说的话。

奥基：你想赚点儿外快是吗？科帕停业期间我能给你找点儿活干。

利普：让我干什么？

奥基：做事……

利普想了想。

利普：谢谢，但我想陪陪家人。

奥基：别傻了。你多赚点儿钱，给你老婆买点儿好东西。

利普：没问题，我现在有钱了。

（切至）

外景，布朗克斯区，白原路，傍晚

高架列车在利普头上轰隆隆地驶过，他走进一家典当行。

内景，布朗克斯区，典当行，傍晚

特写：柜台上放着利普的腕表。典当行的伙计查理关切地看着利普。他犹豫着把现金和票据递给利普。

典当行伙计：这是五十美元。圣诞节前付给我六十美元，你就能把表赎回去。

利普转身离开了。

典当行伙计：嘿，利普，你还好吧？

利普（恼火地）：查理你闲得没事干了吗？管好你自己吧。

利普走出去。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夜

利普坐着看电视，多洛莉丝递给他一碗意大利面。

多洛莉丝：跟博士的会面还顺利吗？

利普：他其实不是博士，他是个钢琴演奏家。

利普挑起面条大口吃起来。

多洛莉丝：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说他是个博士？

利普：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是钢琴演奏方面的博士吧。

多洛莉丝：你能行吗？

利普：差不多。他住在卡内基音乐厅的顶层。你真该去看看，天啊，他房间堆满了雕塑跟各种各样古怪花哨的玩意儿。他坐在一个该死的宝座上，穿得活像丛林部落里的酋长。

多洛莉丝：他是黑人？你跟他一个星期都待不下去。

利普：钱要是给得多，我就行。

利普继续吃饭。

内景，利普的公寓，卧室，清晨

利普和多洛莉丝在床上睡觉，孩子们睡在另一张床上。电话铃声响起。利普和多洛莉丝都醒了。利普看了眼闹钟，早上8点。他接起电话。

利普（对电话）：喂……对……真的？……为什么？……好的，稍等。

利普把手放在听筒上。

多洛莉丝：没事吧？

利普：是他。

多洛莉丝：谁？

利普：谢利博士，弹钢琴那个。他想跟你说几句。

她坐起来。

多洛莉丝（轻声）：我？什么？为什么？

利普耸了耸肩。他把电话递给多洛莉丝，她接了过去。

多洛莉丝（对电话）：你好早上好，博士，我也很高兴同您谈话……

她瞟了一眼利普。

多洛莉丝（对电话）：是啊，时间是挺长的……

谢利继续讲电话，多洛莉丝看了看利普。

多洛莉丝（稍顿）：是的，没问题……感谢您打来……再见。

多洛莉丝挂上电话。

利普：他说什么了？

多洛莉丝看起来有点儿吃惊。

多洛莉丝：他说这份工作需要离家两个月，他想问问我能否接受你离开这么久。他说会支付你要求的薪水。

利普有点儿惊讶。她翻身背对着利普。

利普：多洛莉丝，这份工作薪水很可观。你知道我们需要这些钱。我不能每天都吃三十个热狗。

多洛莉丝眼含泪水。

多洛莉丝：我懂……我跟他说我同意你去。

外景，利普的公寓，早晨

半导体收音机里闲闲飘出迪翁演唱的《玩弄感情的苏》。太平梯上挂着晾晒的衣服。一位年老的意大利妇人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与人闲聊。尼古拉、安东尼和鲁迪看着尼克和弗兰基玩耍。

一辆1963年的克莱斯勒纽约客和一辆1961年的凯迪拉克停在他们前面。

利普穿着一套黑色的旧西装，站在克莱斯勒车旁，正在同一位40多岁、衣着考究、表情严肃的唱片公司经理和其略显呆笨的助理谈话。唱片公司经理递给利普一张支票。

唱片公司经理：先预付你一半的薪水。剩下一半等巡演完再给你。

利普：喔，我想薪水最好周结。

唱片公司经理：抱歉，我们公司没有这种制度。

利普瞪着他。

唱片公司经理：我们得确保你会很好地完成你的工作。

利普：我干吗不做到最后？我这不都接了这活儿了吗？

唱片公司经理瞥了一眼他的助理，然后又看向利普。

唱片公司经理：那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经理掏出车钥匙。利普刚要拿，他又把钥匙收了回去。

唱片公司经理：瓦莱隆嘉先生，我们可说好了，你的任务就是把唐按时送到所有巡演地点。如果他错过任何一场演出，你都无法得到剩下的工资。

利普接过钥匙。

利普：他一场演出都不会错过的。

唱片公司经理：那就好。你还需要这个。

他递给利普一本小绿皮书。

唱片公司经理：这是我跟你说的那本书。你们俩有时会住在同一家酒店，有时候则不会。

利普看了一眼这本书。

镜头对准利普的大舅子约翰尼，他从楼里走出来，拎着个行李箱走到凯迪拉克车前。

唱片公司经理和助理开着克莱斯勒走了，利普走过去找约翰尼。

约翰尼（意指凯迪拉克）：哎哟，这就是新车？

利普：唱片公司租的。

利普打开后备箱，约翰尼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约翰尼：我妹妹同意你离家三个星期吗？

利普：是八个星期。

约翰尼坏笑了一声。

约翰尼：对。我敢打赌，你肯定会跟那个黑鬼打起来。不到一个月就得跑回家。

利普笑了笑，推了下约翰尼。多洛莉丝带着孩子过来了。

多洛莉丝：过来。跟爸爸道别。

尼克和弗兰基朝利普跑过去，拥抱他。他们都有些恋恋不舍。

利普：别这样。你们都是大孩子了，照顾好妈妈……

他亲了亲孩子们，他们跑开了。

多洛莉丝：你去汽车协会拿地图了吗？

利普：唱片公司那人给了我地图和行程指南什么的。还有这个。

利普拿出那本唱片公司经理给他的小绿皮书。

多洛莉丝（看了一眼）：黑人司机绿皮书？

利普：里面列出了黑人在南方能够入住的所有酒店。就像黑人定制旅行。

多洛莉丝：黑人定制旅行？

利普：是啊。好比说黑人得有些正当理由才能旅行。

多洛莉丝：还专门出了书？

利普：我想是的。

多洛莉丝：你带熨斗了吗？

利普：天，我才不会费劲带那么沉的东西。

多洛莉丝：那要是你的裤子皱了怎么办？

利普：我会把裤子放在床垫下面。

多洛莉丝抓住利普的手。

多洛莉丝：方便时给我写信。

利普：天，我可不会写信。

多洛莉丝：也就花你五分钟，跟我保证。

利普：我不会写啊，太丢人了，这又没什么好处。

多洛莉丝：托尼，这比打长途便宜多了。答应我你会给我写信的。

利普叹了口气。

利普：好，我保证。我会试着写写。

她看着他。

利普：好吧。

利普拥吻多洛莉丝。他把支票交给她。

利普：今天把这个存进银行。

她接过支票，递给他一个棕色纸袋。

多洛莉丝：我给你和谢利博士做了点小牛排三明治。注意安全。我爱你。

利普：我也爱你。

多洛莉丝：你要回家过圣诞节，否则就别回来了！

他们亲吻之时听到尼古拉大声对利普说——

尼古拉（意大利语）：回来晚的人没有床睡！

利普跟每个人挥手道别。他的车开走了，镜头一直对准多洛莉丝……

外景，纽约市，第七大道881号，卡内基音乐厅，日

利普把谢利租的凯迪拉克停在一辆相同的凯迪拉克车前，下车，打开后备箱。30多岁戴眼镜的俄罗斯人奥列格·马拉霍夫同年龄相仿的乔治·戴尔站在另一辆凯迪拉克旁边抽烟。

利普掏出一支烟，正要点上，发现奥列格正在抽烟。他把烟放回烟盒，径直走向奥列格和乔治。

利普：蹭根烟抽？

奥列格打量了一下利普，略显犹豫地递给他一支烟。

利普：我是托尼。你们是乐队的？

奥列格（俄语口音）：奥列格，大提琴。

乔治：乔治，低音提琴。我们不是乐队，我们是三重奏。

谢利博士走出大楼，穿着一丝不苟的丝质套装。他身后跟着仆人阿密特。阿密特小心谨慎地提着谢利三个超大的昂贵行李箱。

利普把车后门打开。谢利上车。阿密特把箱子放在人行道上。谢利坐在后座。阿密特探进身，把一条红色羊毛毯子盖在谢利的腿上。

谢利博士：谢谢，阿密特。

阿密特：博士，祝您旅途愉快。

阿密特关上车门。人行道上的行李箱就放在利普和阿密特中间。利普叼着烟蒂，用“事不关己”的眼神看着阿密特。两人僵持着。

阿密特让步了，拿起箱子逐个放进后备箱。利普大力关上了后备箱。

外景，乔治·华盛顿大桥，日

鸟瞰：两辆凯迪拉克穿过被成百辆颇具时代特征的汽车占据的乔治·华盛顿大桥上层车道，可以俯瞰到20世纪60年代的曼哈顿西边公路以及波光闪闪的哈德逊河。

外景，新泽西州，80号公路，稍后，日

谢利博士的凯迪拉克车向西行驶在80号公路上，后面跟着奥列格和乔治的车。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

利普开得很快，烟抽得更快。谢利被车里的烟呛得出不来气，敲打着车窗。

利普把手伸进棕色纸袋，拿出一块用蜡纸包着的三明治，蜡纸上写着“托尼”。他撕掉蜡纸。小牛排和甜椒夹在意大利面包里。利普边抽烟边吃三明治。

谢利博士：托尼，等我们到了城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要弹奏的钢琴。确保是按照合同说好的施坦威钢琴。

利普拿出笔，在地图上写下“施坦威”几个字。

谢利博士：还要确保我的房间里每晚都要有一瓶顺风威士忌。

利普：每晚？

利普笑了笑。

利普：好吧，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喝……

谢利博士：不需要。请握好方向盘，好好开车。

托尼收敛了笑容。谢利在座位上挪了一下位置，坐到利普的正后方。

利普：博士，我看到行程单上写着最后一次演出是在12月23号。

谢利博士：对，在伯明翰。是圣诞演出。

利普：那我们可否第二天早上早点出发，以便能及时赶回家过平安夜？

谢利博士：我们到时再看。你能把烟掐了吗？

利普：怎么了？

谢利博士：我快没法呼吸了。

利普：你说什么啊？烟都进我的肺里了。你又没抽烟。

谢利博士：谢谢。

利普想了想，故意又狠吸了两口烟，这才把烟弹出了窗外。

利普摇上车窗，看了一眼另外一块三明治，上面写着“给谢利博士”。见他妈的鬼。利普把谢利的三明治塞进嘴里，眼睛看向前方。

（切至）

外景，宾夕法尼亚州，收费公路，稍后，日

特写：标识——宾夕法尼亚州收费公路

外景，宾夕法尼亚州，收费公路，接前景

奥列格的车提了速，与谢利的凯迪拉克并排而行。奥列格摇下车窗，向谢利示意，谢利把车窗也摇了下来。

奥列格（俄语）：一切顺利吗？

谢利博士（俄语）：是的，一切顺利。

利普向后方看了看，听到谢利讲外语有点儿吃惊。

奥列格（俄语）：好。我们在匹兹堡酒店见。

谢利博士（俄语）：记得预定晚餐。我们吃完饭马上排练。再见。

奥列格不满地扫了利普一眼，超过了他的车。

利普（自言自语）：看什么看！

利普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谢利。

利普：你会讲德语啊？

谢利博士：是俄语。

利普：嗯，我当兵时部队在德国驻扎过。我能听懂一点儿你刚才讲的。当心点儿，那些德国佬就会使诈。肯尼迪当时就应该炸死他们。

谢利转了转眼珠。

利普：他们去哪儿了？他们不是应该跟着我们吗？

谢利博士：他们有行程表。他们只要按时演出就行，我们都用不着担心。

利普（恼怒地）：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切至）

内景，餐馆，日

利普和谢利坐在卡座上吃午餐。谢利慢悠悠地吃金枪鱼沙拉，利普则在大快朵颐，吃一盘炖肉。谢利惊讶地看着利普大吃大喝的样子。

谢利博士：好吃吗？

利普想了想。

利普：很咸。

利普继续大口大口地吃。

谢利博士：你想过当个食评家吗？

利普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利普：没考虑过，怎么？这行赚钱吗？

谢利博士：我是说你描绘食物时的用词很绝妙。一个“咸”字，相当形象。听到这个词的人也会感同身受，如同自己也尝到了一样。

利普感觉到话里带刺。

利普：我就是说它咸。咸很具有欺骗性。谁还不会加盐啊，但做菜的时候不加盐，只用其他调料就令食物口感颇佳，那才叫手艺。你看，当你……

谢利博士：如果想在晚饭前赶到匹兹堡，我们现在就该走了。

利普：你知道吗，我在军队的时候认识一个从匹兹堡来的家伙，他管那地方叫奶子堡，他说匹兹堡姑娘胸都很大。

谢利博士：真荒唐。匹兹堡女人的胸怎么会比纽约女人的胸大？

利普耸了耸肩。

利普：我怎么会知道？估计一会儿就知道了，唔？

利普又开始吃他的饭。

利普：对了，你雇我的时候，我妻子去买了一张你的唱片，关于孤儿的那张。

谢利博士：孤儿？

利普：对，就是封面有一群孩子坐在篝火旁的？

谢利想了一会儿。

谢利博士：俄耳甫斯。

利普：什么？

谢利博士：《地狱中的俄耳甫斯》，改编自一部法国歌剧。封面上的孩子？那是地狱里的恶魔。

利普：不是吧？肯定都是调皮的坏孩子。

（切至）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稍后

他们己经开了一会儿。利普把车停到路边。

谢利博士：你要干吗？

利普：我要去方便一下。

谢利博士：在这儿？现在？

利普：怎么，你想让我尿在裤子里？

外景，公路，日，接前景

凯迪拉克车停在路旁的紧急停车带上，旁边还有些树。利普下车，走了几步……然后想起忘了点儿什么……

利普回到车那儿，打开驾驶员车门，从仪表盘那里抓起钱包。

谢利和利普双目对视了几秒。然后利普拿着钱包走进树丛小便。

（切至）

内景，宾夕法尼亚喜来登酒店，利普的房间，夜

利普穿着T恤衫。他走出浴室，用毛巾把手擦干，打开了一扇玻璃拉门。

外景，利普的房间，二层阳台，接前景，夜

从高处视角可以看到，泳池反射的波光照亮了酒店的庭院。利普走出去，点上一支烟，呼吸着凉爽的空气。

利普的视角——奥列格和乔治坐在泳池旁边的桌子旁，跟两个女人在那里喝酒调情，开怀大笑……

利普隔着庭院望过去，发现谢利博士正坐在酒店房间外的露台上，手里拿着酒杯，身旁放着半瓶顺风威士忌。

利普看了一会儿，走回自己的房间。

（切至）

内景，宾夕法尼亚喜来登酒店，大堂，日

利普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那里看报纸。谢利身着燕尾服走进来，来到利普面前。谢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抽了几张递给利普。

谢利博士：这些钱给你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你想买点什么不用问我，留好票据就行。钱不够了就跟我说。

利普点点头。他们朝出口走过去。

谢利博士：还有件事，音乐会前后我们还会出席很多活动，会跟这个国家的很多富豪和有识之士互动交流。我觉得你的措辞尽管在这三州地区颇受欢迎，还是应该修饰一下。

利普：从哪方面修饰？

谢利博士：就是选词应该再讲究一些。

利普（不太有把握）：好吧……

谢利博士：注意发音、语调和用词。

利普：哎，我要操心的事够多了，还要担心其他人怎么评价我的说话方式？

谢利博士：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有效的技巧。我会帮你。

利普很沮丧。

利普：我用不着你来教我什么鬼技巧。如果他们不喜欢听我说话，那就滚一边去。

谢利博士：你总说脏话也是个问题。

利普：见鬼，你干吗一直针对我？

谢利博士：因为你能做得更好。还有件事，作为贵宾我会被介绍给出席这些活动的嘉宾。你也会被介绍。瓦莱隆嘉这个姓不太好念。我觉得“瓦莱”介绍起来会方便些。托尼·瓦莱。这样比较简短。

利普：不……呃，如果他们觉得瓦莱隆嘉不好发音，那就叫我托尼·利普吧。

谢利尴尬地咧了咧嘴。

谢利博士：他们都是上流人士。“托尼·利普”对他们来说不是太高雅。

利普：那就称呼托尼·瓦莱隆嘉。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比我聪明得多，他们智商高又会说话，怎么会念不好我的名字？

谢利博士：我是告诉你“瓦莱”会让大家都方便些。

利普：我姓瓦莱隆嘉，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姓氏。他们要是不喜欢，就随便他们好了，我在外面等着就行。

谢利博士考虑了一下。

谢利博士：这个折中不错。

（切至）

定场镜头，匹兹堡豪宅，夜

外景，豪宅，后面停车场，夜，同前景

这个地方挤满了黑人司机，他们在车旁消磨时间。黑人男女侍应、餐馆勤杂工、厨师在这幢房子出出进进。利普点上一根烟，四下张望……

特写：利普意识到他是这里唯一的白人仆从后的表情。

利普看到一个司机试图从敞开的侧窗那里看表演。他凑了过去。利普从这里可以观察到宴会厅里面的情况。

利普的视角——豪华房间里挤满了穿着考究的白人观众。舞台上摆放着一架施坦威钢琴、一架大提琴和一架低音提琴。一位40多岁、颇为耀眼的女司仪走到麦克风前。

司仪：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我们有幸邀请到一位伟大的美国艺术家。他年仅3岁就首次登台公演。18岁时，在阿瑟·菲德勒的邀请下，他与波士顿流行乐团合作，进行了他的音乐会首秀。他同时拥有心理学、声乐学、礼拜仪式艺术学三个博士学位。在过去的十四个月里，他曾两次在白宫演出。他是真正的艺术大师。

镜头回到利普——他倚靠在一个60多岁的司机身旁。

利普：艺术大师——那是意大利语。意思是他特别出色。

回到场景——

司仪：女士们、先生们，有请唐·谢利三重奏！

伴随着观众的掌声，谢利博士、奥列格和乔治在各自的演奏乐器旁边坐定。三重奏的开篇是欧文·柏林的经典曲目《蓝色天空》。

谢利的演奏技巧惊人、仪态优雅。观众们均为之着迷。

镜头对准利普，他走近窗户。

特写：谢利博士——他的双手在施坦威钢琴的白色琴键上滑动，如同飞翔的小鸟般轻盈。每个音符都弹得恰到好处。他是一位技巧己经登峰造极的艺术大师。

镜头推向利普，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为一个钢琴师开车，而是为一名天才服务。

（切至）

外景，豪宅，私家车道，夜

特写：掷骰子……一个四和一个六！

镜头后拉——人们正在停着的车旁掷骰子……骰子、美钞、二十五分硬币散落一地。

利普滚骰子。他身边围着司机、餐厅勤杂工和侍者、厨师。看到利普滚了个双四，大家都尖叫起来。欢呼声更大了，人们纷纷押注……

利普又开始滚骰子……这次是双五！赢了！人们再次欢呼……利普抓起一摞钱。

勤杂工：妈的！他又赢了！

利普：嘿，怪你自己的骰子呗，我今天真是运气不错。

谢利博士（画外）：托尼！

利普转身看到谢利站在泊车通道的尽头。

司机：你老板叫你。

利普：他不是我老板。我为唱片公司工作。

利普一把抓起他赢的钱走开了，众人极为沮丧。

勤杂工（在利普身后喊）：拜托！给我们个翻盘的机会啊！

利普：抱歉哥们儿，公务在身！

利普来到车那儿，跟谢利会合。

谢利博士：我一直在找你。

利普：抱歉，我跟那些人玩了一会儿。

谢利博士：如果你还需要钱，下次跟我说。

利普：赢钱更有意思。

他们回到凯迪拉克那里。利普打开后车门。

谢利博士：如果你输了呢？

利普（微笑）：博士，无论是玩骰子还是打牌，我都没输过。我从不会输。

谢利博士：你觉得趴在石子路上扔骰子赚零花钱就是赢家了？

利普：你这么针对我干什么？大家都这么做。

谢利瞪着利普。

谢利博士：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你却不同。

这句话触到了利普的痛处。

谢利博士：我们走吧。擦擦你的膝盖，上面都是泥。

谢利进了车，关上车门。利普尴尬地掸掉裤子上的泥。

定场镜头，俄亥俄州，汽车旅馆，夜

内景，汽车旅馆房间，同前景

房间内灯光昏暗。利普坐在桌子旁，上面放着笔。他低头盯着一张白纸看，吸了口气，开始写字。

利普（旁白，缓慢地，用词浅显）：亲爱的多洛莉丝，你好吗？我还不错……

内景，利普的公寓，日

尼克和弗兰基正在吃午饭，多洛莉丝坐着读信。

多洛莉丝（读信）：“我吃得不错，经常吃汉堡，所以别担心我吃得不好。我们开了很远的路，在车里也聊了很多。今晚我看到谢利博士弹钢琴了。他弹起琴来完全不像个黑人。他弹琴就像列勃拉斯，但比他还好，我没骗你。我觉得他就像个天才。我从后视镜看他的时候，我感觉他脑子一直在思考，我想天才大概都是这样吧。然而那么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我非常想念你，宝贝。爱你，托尼。附言——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写信，哈哈！向你父亲和兄弟问好。我明天要去剪个头发。附言——替我亲亲尼基和弗兰基。”

多洛莉丝微笑。

（切至）

外景，俄亥俄州，公路，日

谢利的凯迪拉克沿着公路一直开。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

利普开着车。他身旁散放着地图、苏打水瓶、糖纸。谢利在后面舒舒服服地坐着，眼镜架在鼻子上，他正在读艾伦·德鲁利的《略有不同》。

利普摆弄着收音机，调换电台频道。电台中出现了歌曲《露西尔》。利普把声音调大。谢利注意到了这首歌。

谢利博士：这是谁？

利普：什么？

谢利博士：收音机上这个。

利普：小理查德。

谢利博士惊讶地听着。

谢利博士：这是小理查德？

利普：对，他很棒。博士，你能演奏这样的音乐吗？

谢利博士（他当然可以）：我不知道。听着挺复杂的。

谢利放下书。

谢利博士：托尼·“大嘴”这个绰号怎么来的？

利普：不是托尼·“大嘴”。托尼·利普——一个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这么叫了。我朋友说我是布朗克斯最会胡说八道的家伙。

利普冲着后视镜笑。

谢利博士：你笑什么呢？

利普：哈？

谢利博士：你不介意你身边最亲近的朋友觉得你是个骗子吗？

利普（恼火地）：我没说是个骗子。我说的是胡说八道艺术家。

谢利博士：有什么不同吗？

利普：我不撒谎。我只是很擅长说服人们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怂恿他们。

谢利博士：你还以此为傲吗？

利普耸耸肩，笑了笑。

利普：起码它让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切至）

外景，俄亥俄州，公路，日，稍后

凯迪拉克车疾驰而过。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同前景

收音机里放着恰比·切克的《慢慢扭摆》。利普看向后面的谢利，有点生气。

利普：你骗人呢吧！你从没听说过恰比·切克？

谢利博士：我当然听说过他。我只是没听过他的音乐。这首歌很不错。他的嗓音很柔滑……很流畅。

利普：人们现在跳舞时都放这首歌。

谢利博士：请看路。

利普换了电台，里面放着艾瑞莎·富兰克林的《不会长久》。

利普：这首怎么样？你应该听过。

谢利博士：我没听过……

利普朝后看了看谢利博士，表示怀疑。

利普：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音乐？恰比·切克、小理查德、山姆·库克、艾瑞莎，这些人都是你的同胞啊！

谢利不自然地笑了笑。

（切至）

外景，加油站/新奇物品商店，日

利普和谢利的车后面跟着奥列格和乔治的车，两辆车驶入加油站，停了下来。利普走下车，谢利在车里等着，车窗开着。奥列格和乔治也下了车，舒展舒展身体，抽根烟。

利普走到新奇物品商店那里，在商店外面的入口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和小饰品。其中一个盒子里放着抛磨过的石头，形状、尺寸、颜色各异。

利普走到这盒石头前，拿了几颗，端详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利普在地上发现一大颗翠绿色的石头。他捡起来，看了看……随即放到了口袋里……这一切都被奥列格看在眼里。

镜头对准谢利博士的车，片刻之后

奥列格从后车窗跟谢利说话。利普走出商店，点了根烟，朝着谢利的凯迪拉克车走来。奥列格回到自己的车上。利普上来，开始发动汽车。

谢利博士：托尼，出发前我们得聊聊。刚刚我知道了一件让我很困扰的事情。我给过你钱了。

利普：对，怎么了？

谢利博士：奥列格把你做的事情告诉我了。

利普：我做什么了？

谢利博士：你从店里偷了块儿玉石。

利普：不，我没偷。

谢利博士：他亲眼看到的。

利普：我没偷什么石头。

谢利博士：你捡起来放到你的口袋里了。

利普：对，我从地上捡了块儿石头。我没从商店盒子里偷。

谢利博士：你为什么从地上捡石头？

利普：因为这并不是偷。就是块儿普通石头。

谢利博士（沮丧地）：但你为什么要捡一块儿普通石头？

利普（认真地）：我不知道，就是想要。也许为了好运。

谢利博士：幸运石吗？让我看看。

利普不太情愿地拿出了那块儿玉石。

谢利博士：我要你回去付钱。

利普尴尬又生气。

利普：我告诉过你德国佬阴险狡猾。拿我根本没做过的事背地里诬陷我。

谢利博士：托尼，付了钱你心里会感觉好点儿。

利普：我感觉很好，我是不会为一块从地上捡来的破石头付钱的。

利普准备开车。

谢利博士：瓦莱隆嘉先生，先别开车。

利普停下车。他们沉默地坐着。最后……

利普下车，用力关上车门，气呼呼地走了。谢利在车上等着。过了一会儿，利普回到车上，发动引擎开车。

谢利博士：感觉好点儿了吗？

利普：没有。

谢利博士：托尼，如果你愿意我会很高兴把那块石头买来送给你。

利普：不用费心了。你让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随着谢利的凯迪拉克驶回公路，我们……

定场镜头，印第安纳州，大学校园，日

谢利的凯迪拉克停在前面。利普下了车。

内景，印第安纳大学校园，音乐厅，下午

整个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奥列格和乔治在舞台上布置演奏乐器。利普走进来，奥列格开始用大提琴演奏乐曲。

利普走到舞台上一架破损的钢琴旁。他察看了一下。这架钢琴不适合演奏。他打开琴盖，发现里面有很多垃圾……纸团、可乐瓶、脏纸巾……

利普看到了舞台那边的舞台总监。

利普：打扰一下……我是和乐队一起的。

舞台总监：都准备好了。

利普：这不是要用的钢琴吧？

舞台总监走过来。这家伙体型高大，像约翰·韦恩那样戴着枪套。

舞台总监：就是这架。

利普：这不是施坦威牌的……

舞台总监：那又怎样？

利普：谢利博士只弹施坦威牌的钢琴。这是写在合同里的。

舞台总监：谁是谢利博士？

利普：谢利博士——唐·谢利三重奏？

舞台总监：这很重要吗？

利普：当然重要了。这是合同里写的。

舞台总监转了转眼珠。

舞台总监：拜托，有什么区别吗，这些黑鬼什么样的琴都能弹。

特写：奥列格和乔治停下来，注意到了利普和舞台总监的谈话。

镜头回到利普，他仔细看着这架肮脏无比的钢琴。

利普：这架琴里都是垃圾。

舞台总监：那就把垃圾拿出来。

利普气得浑身僵直。

利普：你说什么？

舞台总监：你听得没错。

利普：去找一架千净的施坦威钢琴。

舞台总监：校园里没有施坦威钢琴。

利普：这不关我的事。

舞台总监：我打赌整个印第安纳州都找不出两架施坦威来。

利普：那你最好挪挪屁股赶快去找。

奥列格和乔治交换了眼神。舞台总监喘着粗气。

舞台总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你这个油腻的意大利佬？

毫无预警，利普狠狠地扇了舞台总监一记耳光。舞台总监被打得踉跄着退了几步。他晕头转向地瞪着利普。

（跳切至）

“施坦威”标志……

内景，印第安纳大学校园，音乐厅，夜

谢利博士的手指在施坦威钢琴的白色琴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在演奏《快乐谈话》，室内座无虚席。

特写：舞台的侧翼，利普在那里心满意足地聆听音乐。舞台总监站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看起来有些胆怯。

（化入）

快速蒙太奇：《快乐谈话》继续……

利普坐在小餐馆里写信。谢利在他对面，读报纸。

利普（旁白）：“亲爱的多洛莉丝……今天早饭我吃了牛排和鸡蛋。”

——多洛莉丝读信，面露微笑。

利普（旁白）：“这个乐队一直都在特别豪华的地方演出。我和谢利博士相处得也很好，但有时候我觉得他总是很忧郁，喝酒也很凶。”

——特写：谢利博士在上流社会的聚会上演奏……

利普（旁白）：“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个国家这么漂亮。现在我亲眼看到了。你无法相信大自然有多美——就像人们所形容的那么美。真希望我带了相机，这样就能拍些照片了，他们会成为收藏家的藏品。真希望我知道如何跟你描述这种美丽。”

——谢利博士的车行驶在各处公路上，可以看到乡间绝佳美景……路标：威斯康星州的尼纳、爱荷华州的马斯卡廷、印第安纳波利斯、圣路易斯……

利普（旁白）：“乡间的路况不错，我觉得很好。”

——镜头回到小餐馆，利普正在那里写信。

利普（旁白）：“现在我正在餐馆里吃意大利面和肉丸，味道有点儿像在中式面条上撒了番茄酱。我很想念你做的食物……”

——谢利放下报纸，扫了一眼利普那鸡爪印般的字迹，摇了摇头。

——谢利三重奏在为几百位观众演出……

利普：“我们现在要往南走……我到了会再给你写封信。我爱你……你的丈夫托尼……附言——替我亲亲孩子们……”

多洛莉丝一个人坐在床上读完了这封信。

《快乐谈话》结束。

外景，肯塔基州公路，日

谢利的车驶过“肯塔基州欢迎你”的路牌。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

收音机上正在播放杰瑞·李·刘易斯演奏的钢琴曲《全体一起摇摆》。

利普：博士，您有家人吗？

谢利博士：不太清楚。

利普：什么叫不太清楚？要么有，要么没有。

谢利博士：托尼，这件事说来话长。

利普：什么，难道我们现在很赶时间吗？

谢利稍顿了一会儿，不太情愿地讲述起来。

谢利博士：我在某处有个兄弟。我们过去会时不时聚聚……但后来我们就越来越难保持联系了。那是音乐家的诅咒——总是在路上，就像嘉年华工作人员或是罪犯那样。（稍顿）这同样也毁了我的婚姻。

利普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谢利博士。

利普：你结婚了？

谢利博士：结过。

汽车行驶了一会儿。

谢利博士：琼人很好，虽然语法很糟糕，但是很善良。不幸的是，我无法既做个好丈夫又做个好钢琴家。我无法平衡好这两个世界。

外景，路上，肯德基炸鸡，日，稍后

镜头对准肯德基炸鸡的标志，然后摇至驶近的凯迪拉克车。

内景，凯迪拉克车，接前景

利普坐直了，非常兴奋。

利普：肯德基炸鸡……在肯塔基州！多难得啊？！

外景，肯德基炸鸡，日，接前景

凯迪拉克车驶入停车场。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接前景

利普看了一眼后座。

利普：你想吃什么？

谢利博士：不用管我。谢谢。

（跳切至）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

他们回到了公路上。利普旁边的座位上放了一桶肯德基炸鸡。他一边开车一边狼吞虎咽地啃鸡腿。

利普：这可能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肯德基炸鸡。我猜应该是这儿的炸鸡比其他地方的更新鲜，对吧？

谢利博士耸了耸肩。

谢利博士：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胃口的人。

利普：别啊，我买了一桶，你也来吃点儿。

谢利博士：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炸鸡。

利普：你骗谁呢？你们黑人不都喜欢吃炸鸡、玉米楂、羽衣甘蓝吗……我也爱吃。我当兵的时候黑人厨师经常做这个。

谢利博士：托尼，你对我的评价很狭隘。

利普（兴奋地）：对，我脑子好使吧？

谢利博士：什么？不，不，你说错了。我是想说其他黑人喜欢某种类型的音乐并不意味着我也会喜欢。同样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吃同样的食物。

利普从后视镜里看着谢利。

利普：哇，等一下。如果你说意大利人都喜欢披萨、意大利面和肉丸，我也不会觉得冒犯啊。

谢利博士：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假设一下——

利普：博士，你要不要吃点儿？

利普把炸鸡桶举过去。

谢利博士：我不吃。

利普又咬了一大口。

利普：闻起来很香吧？

谢利博士：闻起来不错，但我不想把我的毯子弄得到处都是油。

利普：呜，我的小毯子要沾上油了——吃一块儿。不会要你命的。

利普拿起一块炸鸡递给谢利。

利普：拿着吃吧！

谢利博士：不。

利普：我要把它扔到后座上了。

谢利博士：你敢！

利普：那你最好拿着。

谢利博士：怎么拿？你有餐具吗？有盘子吗？

利普：去你的！用手吃，就应该这么吃。

谢利博士：我不能这么吃东西。

利普：我发誓我要扔过去了！

谢利不情愿地接过了炸鸡。

谢利博士：我……我真的不能这么吃。

利普：把这该死的东西吃了。

谢利咬了一口。利普能看出他很享受这块炸鸡。

利普：怎么样，不错吧？

非常好。

谢利博士：我只是……这个看起来不太卫生。

利普：谁在乎啊？！放轻松享受美食就好。我父亲经常说，无论做什么都要尽全力。工作时就努力工作，大笑时就开怀大笑，吃东西时就当是吃最后一顿。

显然谢利很喜欢吃炸鸡。

利普：再来一块儿吗？吃个鸡腿！

利普递给谢利一个炸鸡腿。

谢利博士：这些骨头怎么办？

利普：我们就这么办。

利普把鸡骨头扔出窗外。稍顿，谢利摇下车窗，也把骨头扔了出去。他们第一次相视而笑。随后利普喝完可乐，把杯子也扔了出去。谢利收回笑容。

（切至）

同一场景，片刻之后

凯迪拉克车向后倒到紧急停车带上。停在了刚刚被丢弃的可乐杯旁，利普打开车门，捡起了杯子。他们继续向前开。

（切至）

外景，市中心路易斯维尔汽车旅馆，傍晚

凯迪拉克车停在一家破败的汽车旅馆前面，旅馆的标识上写着“仅为黑人服务”。这家旅馆在市中心边上，档次很低，只有一层，一点儿都不像他们之前入住的那些高档酒店。

利普站在车后，看那本绿皮书；谢利坐在后座上。

利普：不可能是这家。这上面说这儿……（指着绿皮书）……就像家一样舒适……这个地方看起来烂透了。

谢利博士：就是这个地方。

两人下车。利普从后备箱把谢利的包拿出来。

利普：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就在街上的伊斯顿旅馆。那……明天见。

谢利博士拿着包，走上了门前摇晃不稳的台阶。

（化入）

外景，市中心路易斯维尔汽车旅馆，夜，稍后

半导体收音机里放着音乐。几个黑人家庭坐在旅馆外的桌子旁。

谢利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独自坐在破烂不堪的走廊上，远离人群，喝着顺风威士忌。

谢利的视角——那些黑人家庭坐在一起，吃东西，喝酒，享受美妙的夜晚。孩子们跑来跑去，玩着游戏，非常开心。

三个男人在院子里布置马蹄铁游戏。其中一个男人冲着谢利大喊。

男人1：嘿，穿西装的，你想玩儿吗？

谢利博士：呃……不了，谢谢。

男人2：来吧，我们缺个人！

谢利在椅子上不自在地动了动。

谢利博士：我还是不玩儿了。

男人1：什么，你觉得你很高贵威武吗？

男人3：他只是怕把他那套管家制服弄脏了！

男人们大笑。

谢利博士：我只是……我只是要去看个朋友。

谢利喝完威士忌，站起来走进夜色中。

内景，利普的旅馆房间，夜

特写：床边柜上放着钱包、一包烟以及那块儿我们以为利普己经还回去的玉石，着实有点儿出人意料。

镜头后拉——利普穿着四角裤坐在床上，翻着那本绿皮书。

他把书搁在一边，打开床上的一个披萨盒子，拿出里面还没切开的一整张披萨，对折一下，咬了一口。

他又开始看那本绿皮书。特写：封面最上方印着《黑人司机绿皮书》。下面是“给您一个没有麻烦的轻松假期”。

利普（自言自语）：一个没有麻烦的轻松假期……去你的。

他翻看着这本书。特写：一页纸上印着“黑人游客的必备保障”。在它下面是一则广告——“纽约州布法罗的杰拉尔德餐厅——为特定的人提供令人愉悦的晚餐——二十四小时营业。”

利普翻到另一页。特写：这页纸上有一张奎因酒店老板瑞希·哈里斯夫人的照片，奎因酒店是一家“为黑人提供最优质服务的酒店”。

急促的敲门声。

乔治（画外）：托尼，我是乔治！快醒醒！快点！

利普起床打开门。乔治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乔治：谢利博士有麻烦了。

外景，街上，夜

乔治和利普在街上疾行。

乔治（惊慌失措）：我想出去喝一杯，就去了酒吧，发现谢利被人围攻欺负！我不想丢下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内景，廉价酒吧，夜

一个无比肮脏混乱的地方。一群喝醉了的乡巴佬围着同样喝醉了的谢利。他们一边推搡、击打谢利，一边大笑。

利普（画外）：把手从他身上拿开！

那些乡巴佬停止了戏弄谢利的行为。酒吧骤然安静下来。他们看向利普和乔治。

乡巴佬1：伙计们，我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利普：把他放开，我们走出去，绝不会惹麻烦。

乡巴佬1：先生，己经有麻烦了。

谢利博士（说话含混不清）：我就是进来喝一杯。

乡巴佬1：你来这儿喝酒？小子，你肯定是活腻了。

利普：我告诉过你，把他放开，我们马上离开。

乡巴佬2粗暴地揉搓谢利博士的头。

乡巴佬2：他哪儿也不能去，我们需要这个钢丝球洗盘子……

利普：嘿，让他走。马上。这是为了你们自己好。

紧张的停顿。

乡巴佬1：好好说话。

利普：我刚刚就在好好说话。

这些粗人们散开，向前逼近一步。乡巴佬1掏出一把匕首。

乡巴佬1：这小子的事我们自有安排，没你说话的分儿！

利普镇静地把手探向身体后方，伸进外套里。

利普：也许吧。不过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用子弹打爆你的厚脑壳。

稍顿。

乡巴佬2：雷，他根本没枪。我们抓住他。别听他胡说。

乡巴佬3：要是他有枪呢？

乡巴佬1想从利普的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是不可能的。利普能用眼神逼退军队。

男人的声音（画外）：我可真有枪。

镜头对准酒保，他60多岁，举着支猎枪，对着利普和乔治。

酒保：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地盘上。让这个黑鬼走。我不想这些北方佬动我的东西。

稍顿片刻，这些乡巴佳不情愿地给谢利让出了一条路。谢利踉踉跄跄地走向利普，一下子倒向了他。利普示意乔治出去，然后把谢利扛在肩膀上，退出酒吧大门，他的眼神能击退任何麻烦。

外景，市中心路易斯维尔汽车旅馆，夜，稍后

恼火的利普陪着喝醉酒的谢利走过汽车旅馆的停车场。

利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一个人去那儿？

谢利摇摇晃晃地倚着一辆车。

谢利博士（说话还是不清楚）：托尼，很抱歉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利普：说实话，博士，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喝酒？你有一整瓶吧？

谢利博士：我需要透透气。

利普：透气？！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谢利奇怪地看着他。

谢利博士：地理位置很重要吗？

利普：什么？

谢利博士：如果我去了你旁边的酒吧，这段谈话会有不同吗？

利普避开了这个问题。

利普：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在身边你哪儿也不能去。任何地方都不行！

谢利博士：托尼……你真的有枪吗？

利普：当然没育。你休息吧。明天晚上你还有一场大型演出。博士，你的房间在哪儿？

谢利指了指，利普扶他回房间。

（切至）

内景，路易斯维尔音乐厅，夜

利普站在音乐厅一侧。观众都是白人，他们欣赏着唐·谢利三重奏带来的精彩绝伦的演绎——风行一时的著名乐曲《鸟园摇篮曲》。演奏结束，观众全体起立，热烈鼓掌。

谢利博士：谢谢，路易斯维尔，感谢你们的热情！

外景，北卡罗来纳州，乡村道路，日

谢利的凯迪拉克车驶过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欢迎来到罗利市——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狼群队的家”。

内景，北卡罗来纳州，凯迪拉克车，日

利普和谢利开车一路行驶，透过被昆虫弄得模糊不清的车窗，可以看到大片绵延的红薯田。

利普（努力地，缓慢地）：“贝蒂买了……一点儿黄油……但她发现黄油有点儿苦……”

谢利博士：不对……是黄油。发“er”这个音。

利普：Er。

谢利博士：“所以贝蒂买了一点儿好黄油，使那块儿有点儿苦的黄油的味道更好些……”

利普：“所以贝蒂一点儿黄油……”

谢利博士：别偷懒——发音要清晰。“所以贝蒂买了一点儿好黄油……”

利普：“所以贝蒂一点儿好黄油——”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谢利博士：不，你需要重新开始。运动员赛前都会热身。演唱家也会做发音练习。这些练习能够强化你发音部位的肌肉。

我们听到从发动机那儿发出一声刺耳的“砰”。画外：水汽从引擎盖下面冒出来，喷到了挡风玻璃上。

外景，北卡罗来纳州，乡村道路，日

车停了下来。利普下车，暴露在灼热的太阳下。柏油马路上热浪袭人。利普脱下外套，把它扔在前座上。他卷起袖子，掀起凯迪拉克沉甸甸的引擎盖。

谢利摇下后车窗，看着几十个黑人工人在太阳底下干活。

男人们、女人们、孩子们都弯着腰，往篮子里捡红薯。

谢利下车，走到车前，利普整个人被罩在了引擎盖下。

谢利倚在挡泥板上，利普走到后备箱那里，拿出一壶水和一块抹布。他回到发动机那儿，打开散热器盖，往里面倒水。

谢利博士用丝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向田里望去。

田里干活的黑人一个接一个都站了起来，从路两旁盯着谢利看。他们以前从没见过打扮成这样的黑人。

利普从引擎盖下爬出来，用布擦了擦手。他注意到那些干活的人都在盯着谢利。

利普用力盖上引擎盖，上了车。谢利若有所思地稍顿了一会儿，也上了车。

（切至）

定场镜头，北卡罗来纳州庄园，时近傍晚

特写：自以为是的摩根·安德森（50多岁）站在走廊上。

摩根·安德森：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自北方的特别嘉宾，唐·谢利！

掌声。镜头后拉：一众南方上流社会人士围着他。屋内的音响里播放着古典音乐。黑人侍者端着盛满了香槟和小吃的盘子。

镜头对准利普，他睁大了眼睛，同谢利、奥列格、乔治站在一起。

摩根·安德森：陪伴谢利先生的是他的三重奏成员（读一张节目流程小纸条）：奥列格·马拉霍夫、乔治·戴尔，还有他的同伴托尼·瓦莱……瓦莱格……瓦莱……

谢利很尴尬，丢给利普一个眼神，似乎在说“我之前告诉过你”。利普耸了耸肩，他不去帮安德森念自己的姓氏。

摩根·安德森：瓦利……龙基亚。

参加聚会的人们开始鼓掌，利普得意地笑了笑。随后，安德森转向奥列格和乔治。

摩根·安德森：先生们，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要借用唐尼一小会儿，介绍他跟其他人认识一下。

安德森陪着谢利进了屋。奥列格和乔治拿着加糖的波旁威士忌跟其他人攀谈起来。利普四下打量。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近了。

利普：这是什么？

侍者：甜椒奶酪三明治，先生。

利普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吃起来。

利普：哎哟。

利普把三明治吐到纸巾上，把这团纸巾扔到了盘子里。

（跳切至）

内景，庄园，餐厅，夜，稍后

客人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利普坐在一位发型考究的女人和一位老妇人中间。谢利博士坐在主人安德森先生右方的主宾位上。

戴着白手套的黑人侍者沿着桌子一一摆放罩着银光闪闪的盖子的大盘子。

摩根·安德森：本周早些时候，我们特意让仆从对于谢利先生晚餐的偏好做了一番研究。于是厨房的小伙子们为我们尊贵的客人推出了一道特殊菜品。

他们把盘子上的盖子掀起来，我们看到：玉米面包、煮豆子、羽衣甘蓝、玉米楂，还有主菜……

炸鸡……

利普看了一眼谢利博士……看到了吗？

摩根·安德森：唐，我希望你喜欢这些食物！大家请用餐吧！

侍者往他的盘子里盛炸鸡，谢利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我们听到美妙的弦乐演奏《水孩子》……

内景，北卡罗来纳州庄园，舞厅，当晚稍晚些时候

唐·谢利三重奏完美演绎了他们的大热曲目。谢利弹完这首曲子，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谢利博士鞠躬谢幕。

谢利博士：谢谢谢谢。请大家稍事休息，我们马上回来。

内景，北卡罗来纳州庄园，走廊，片刻之后

谢利来到走廊上。他看到一个卫生间，准备进去。

摩根·安德森（画外）：打扰一下，唐！

谢利转身，看到安德森从大厅里走过来。

摩根·安德森：刚才的表演很精彩！

谢利博士：谢谢。

摩根·安德森：你是要找洗手间吗？来，我指给你。

他把谢利领到后门，打开门。

摩根·安德森：就在松树前面。

谢利望过去，看到树林边上有一间破旧的厕所。

谢利博士：我不想用那间。

摩根·安德森：唐，别犯傻了。它只是从外面看上去有点儿破。

谢利博士：我明白。但我不会用那间。

两个人都很尴尬。

谢利博士：我可以回去用我旅馆里面的卫生间，但……那会花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安德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报以友好的微笑。

摩根·安德森：我们不介意等着。

（跳切至）

快镜头——凯迪拉克车在乡村道路上疾驰而过。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同前景

谢利在后座上快要坐不住了。

利普：我要不要停车——你可以在树林里小便？

谢利博士：只有动物才在树林里方便。

利普：可是要二十分钟我们才能到旅馆。

谢利博士：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去旅馆，然后回来继续演出。

利普：唉，看吧，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就可以去树林里方便。

谢利博士：我知道。

利普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利普：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些规矩又不是我制订的。

谢利博士：不是吗？那是谁？

利普听出了弦外之音。

利普：哦，你是说因为我跟他们一样都是白人？你刚刚说的话就带着偏见，十足的偏见。比起这里这些爱挑剔的乡巴佬，我跟第二大道熟食店的犹太人有更多的共同之处。

谢利博士：看着路。

利普：知道吗，你不爱听我说话的时候总这么说。

谢利博士：看着路。

（切至）

外景，北卡罗来纳州庄园，夜，稍后

演出结束，客人们正在离场。谢利博士在外面台阶上接受人们的祝贺，利普站在车旁边和乔治一起抽烟。

利普：他怎么还能冲他们微笑，跟他们握手？如果他们想让我在外面那个破厕所方便，我会直接尿在他们餐厅地板上。

乔治：别那样……

奥列格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过来。

奥列格：我们下面还有很多音乐会邀约。

利普：唔？

奥列格：你知道我们要履行演出合同的吧？

利普：当然知道。如果他不演出，我就没薪水。你想说什么？

奥列格点了支烟。

奥列格：还会发生尴尬的情况……所以控制你的情绪。

利普把烟踢到地上。

利普：不用你教我，你这个混蛋。

奥列格：谢利博士本可以待在北方，在公园大道的聚会上拿着比这里高两倍的薪水广受追捧，但他自己要求来这儿。

利普：为什么？

奥列格深吸一口烟，走开了。

（切至）

外景，南卡罗来纳州，斯塔基餐馆，日

利普和谢利博士坐在外面的一张桌子旁。利普边吃薯条边写信。谢利能够看到他很卖力地写。

谢利博士：你到底在干什么？

利普：写信。

谢利博士：看起来像在写勒索信。

谢利伸出手。

谢利博士：我能看看吗？

利普不太情愿地把信递给他。

谢利博士（大声读）：“亲爱的多洛莉丝——我见到了镇上所有的上流人士，他们都很爱说大话，不过你知道，我能应付，我很会吹牛。”（对利普）“吹牛”这个词有两个t。（接着读）“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在吃薯条，我感觉有点儿口渴。昨晚我洗了袜子，放在电视机上晾着。我真该带个熨斗过来。”（对利普）你这写得不怎么样啊。

利普耸了耸肩，面露尴尬。

谢利博士：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利普抬眼看了看。

利普（尴尬地）：我不知道。就是……你知道，我很想她之类的。

谢利博士：那就告诉她这些。但是试着用一种别人从没说过的方式告诉她。

利普：妈的……

谢利博士：还有别说脏话。

谢利把信还给利普，慢慢踱着步子。

谢利博士：把这个写下来。“多洛莉丝，每当想起你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爱荷华州美丽的平原。”

利普盯着他。

谢利博士：写下来。

利普开始写。

利普（重复）：“每当想起你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美丽的……”

利普抬眼看了看。

谢利博士：爱荷华州的平原。

利普：平什么？

谢利博士：是平原。P-L-A-I-N-S。我们看见的那些大片田野。

利普：哦，是很漂亮。（写）“……爱荷华州的平原——就是他们说的大片田野。”

谢利博士（恼火地）：托尼，别解释。

利普抬眼看了看，很困惑。

利普：别什么？

谢利博士：就照我说的写。

谢利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谢利博士：“你我之间的距离使我备受煎熬……你不在身边，所有的时间和经历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利普疯了般地狂写，以便跟上谢利博士的语速。

利普（重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利普又开始写。

谢利博士：现在写这个……“爱上你是我做过的最简单的事。”

利普的眼睛仿佛粘到了纸上，他拼命地写。

利普：“爱上你是我做过的最简单的事……”（抬头看了看，笑了）这话真他妈浪漫。

利普继续写信。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夜

多洛莉丝坐在沙发上读信，孩子们在她身边睡着了……她脑海里出现了利普的声音。

利普（旁白）：除了你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此我更加深信不疑。

多洛莉丝不敢相信这如诗般的文字是她丈夫想出来的。

利普（旁白）：遇见你的那天我就爱上了你，今天我爱你……

多洛莉丝己经快要哭了。

镜头回到谢利，他口述完了让利普写下来的话。

利普：我可以写“附言：代我亲亲孩子”吗？

谢利回过神来。

谢利博士：附言吗？

利普：对，在信的最后。

谢利博士：这就像在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结尾处加个牛铃声。

利普点点头，好像他能听懂谢利在说什么。

利普（满怀希望）：可以吗？

谢利博士无法拒绝他面前的这个孩子。

谢利博士：很好，托尼。

利普笑了笑，然后写下……

（切至）

外景，乔治亚州，梅肯，日

利普和谢利在街上走着。他们路过一家男士服装店，谢利停下来往橱窗里看。

镜头对准商店橱窗——一个白色的人体模特上穿着高档的英伦风格的西装和马甲。

利普：博士，这家伙跟你挺像。

谢利博士：像吗？

利普（确定地）：从身材尺寸上看挺像。

谢利仔细看了看这套西装，思考着什么。

利普：进去试试。你总是穿什么燕尾服在舞台上演出，应该偶尔换一换。

内景，男士服装店，日，片刻之后

利普和谢利走进商店，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在试穿西装。一个裁缝来到利普身边。

裁缝：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利普：我们想试试橱窗里的那套西装。

裁缝：没问题。

裁缝从架子上把衣服拉下来，递给利普。

裁缝：试衣间在后面，先生。

利普把西装递给谢利。

谢利博士：谢谢。我一会儿就好。

利普：不着急。我给你看看领带。

裁缝有些不乐意，跟着谢利走向试衣间。

裁缝：唔，不好意思，你不能试这套西装。

谢利：你说什么？

裁缝把西装从谢利手里拿了过去。

裁缝：如果你愿意先买下来，我们很高兴根据你的需求做出裁剪。

谢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向门口走去。

镜头对准利普，他站在领带架子旁，看着这一切。他无比沮丧，愤怒地盯着那个裁缝，然后跟着谢利走了出去。

（切至）

内景，州议会大厦剧场，夜，同前景

唐·谢利三重奏演出非常成功，他们激情饱满地演奏完《蓝色天空》。随着乐曲渐入高潮，观众们掌声雷鸣，然后……

（切至）

内景，利普的酒店房间，夜

利普在卫生间水盆里洗袜子。我们能够听到（画外）电视里传来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悬疑剧集的声音。（画外）电话响了。

利普走过电视机，来到床边。我们能够看到兔耳天线上挂着黑袜子，电视机旁边晾着几件内衣。利普接起电话。

利普：喂……

外景，梅肯基督教青年会，夜

利普走进基督教青年会。

内景，梅肯基督教青年会，泳池区，片刻之后

利普走到站在游泳池边上的警察1身旁。

利普：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关于谢利博士的事。

警察1：来吧……

利普跟着警察走。

内景，梅肯基督教青年会，更衣室/蒸汽房，夜

利普跟着警察1进了更衣室。

谢利博士身上有擦伤，戴着手铐光着身子坐在地上（从侧面看到的）。他的皮肤上还沾着刚刚从蒸汽浴室里带出来的水，身上流着汗。在谢利旁边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白人，他被铐在散热器旁。

警察1把利普带到非裔警察2那里。

警察1：就是他。

利普：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能给他条毛巾吗？

谁都不动。利普从架子上抓了条毛巾扔给谢利。谢利尽可能把自己身体遮起来。

警察2：你是律师？

利普：不是。

警察2：那你应该找一个。我们要把你朋友带走。

利普：为什么？

警察1：经理抓到他和那个人在……

警察指了指戴手铐的那个白人。

利普瞥了一眼有点儿晕眩的、备感屈辱的谢利。

利普：不能把手铐给他解开，让他穿上裤子吗？

警察1：当然可以。但我们不会。

利普：你瞧，我们早上就离开这儿，你不会再看到我们。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进一步争取）如果，呃，你让他走，我给你们礼物以示谢意好吗？

稍顿。

警察1：你要贿赂我们？

利普：不，不……只是答谢。

警察1：什么样的答谢？

利普：比如……给警队捐赠。给你们。想要什么都行。（想了想）你们喜欢西装吗？今天我去你们美丽的小镇上走了走，看到一家不错的西装店。那儿可以买到很高档的西装。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

利普：作为答谢——捐赠——我给你们每人买套西装怎么样？你们穿戴得体带着老婆去吃晚餐。毕竟像你们这样的人，这是你们该得的。

两个警察又彼此瞥了一眼。

（跳切至）

外景，梅肯基督教青年会，夜

走出基督教青年会，谢利跟随着利普往停车场走。两人都没有讲话。然后……

谢利博士（闷闷不乐地）：他们这么对待我是不对的，而你还奖励了他们。

我们看到谢利的眼睛擦伤了，嘴有点肿。

利普：你们雇我就是要确保你能按时完成演出。至于我怎么处理事情不用你操心。

谢利博士：我就是不希望你贿赂他们。

利普：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你要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会毁了你的事业。

谢利博士：好吧，托尼，你就别用虚伪的利他主义为我的职业生涯担心了。

利普：这他妈什么意思？

谢利博士：你只是为你自己考虑，因为你知道如果我错过了演出，你也没钱收。

利普：我当然不想你错过演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吗？！今晚是我救了你，你应该有点感激之情吧。另外，我告诉过你，没我在身边你哪儿都别去！

谢利博士（平静地）：我还以为你会希望这次是个例外。

利普自己上了车，没有帮谢利开车门。谢利独自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自己那侧的车门。

（切至）

外景，公路，第二天

凯迪拉克车驶过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欢迎来到田纳西州”。

（切至）

外景，孟菲斯，皮博迪酒店，正门入口，日

谢利的凯迪拉克停下来。车窗关着。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接前景

利普和谢利坐了一会儿。很明显他们己经有段时间没说话了。

利普（意指擦伤）：要我在演出前给你弄点儿化妆品或是其他什么吗？

谢利博士：我没事。

利普：你确定？

谢利博士：我说了我没事。

外景，皮博迪酒店，日，接前景

利普下车，打开谢利那边的车门。

男人的声音（画外）：托尼·利普！

利普转头，看到两个自作聪明的纽约佬站在面前等车。说话的人是长着狮子鼻的多米尼克。

利普：多米尼克。你们在这儿干吗？

纽约佬1：布鲁克林派我们到这儿处理点事。

他瞥了一眼等在酒店门口的谢利。

多米尼克（意大利语）：那个黑家伙是谁？

特写：谢利在酒店门口等着利普。

利普（画外，意大利语）：我现在为他工作。

镜头回到利普和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意大利语）：赌钱又输了？

一个纽约佬大笑。

多米尼克（意大利语）：你怎么回事？你需要工作的话来找我啊！我永远都能给你找到工作。事实上，我这周就能给你找到事做。逛逛热闹的地方，帮人们解决点问题——你就能挣大钱。

利普（意大利语）：我现在就在挣钱。

多米尼克（意大利语）：无论他付你多少钱，我都加倍。

利普瞥了一眼谢利。

利普（意大利语）：在这儿谈论这个问题不太合适。

多米尼克（意大利语）：今晚8点我们在酒吧见。别管这家伙。

（切至）

内景，皮博迪酒店，房间，夜

唐·谢利忧心忡忡地坐在房间镜子前。他从小盒子里取出化妆品，轻涂在嘴唇和擦伤的脸上。

（切至）

内景，皮博迪酒店，酒吧，夜

多米尼克坐在吧台旁喝酒。纽约佬1走到多米尼克身旁。

纽约佬1：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了。他这就下来。

内景，皮博迪酒店，走廊，夜

利普走出房间，锁上门。

谢利博士（画外）：你要去哪儿？

利普转身，看到谢利站在他身后。

利普：哦，嘿，就是……下楼去喝一杯。

谢利博士（意大利语）：去见你的朋友多米尼克？

利普非常惊讶。

谢利博士（意大利语）：在你决定是否接受他提供的工作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利普意识到谢利听懂了他们之前的谈话。

谢利博士（英语）：托尼，我觉得你干得不错。

利普耸了耸肩，不太习惯谢利对他的关切。

谢利博士：所以我想正式聘用你当我的巡演经理人。这个头衔会给你带来更多的责任，当然，薪水也会更加丰厚。

利普想了想。

利普：不用，谢谢。

谢利点点头，有点失望。

利普：我们之前说好了一周一百二十五美元，外加各种开销费用。这是我们之前订好的协议。博士，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下楼告诉他们这个。

谢利感到很吃惊，他看着利普走到楼梯那里。

谢利博士：托尼……

利普停住脚步，看着谢利。

谢利博士：昨天晚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利普点点头。

利普：不要感觉不安。我大半辈子都在城市的夜店工作……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复杂。

利普下楼了，镜头推向谢利。

（切至）

内景，皮博迪酒店，大堂，当晚稍晚些时候

谢利博士和利普坐在酒店大堂的桌子旁。谢利给自己和利普分别倒了一杯顺风威士忌。

利普：博士，你琴弹得这么好，是怎么学的？

谢利博士：我母亲教的。她开始先教我在一架旧的小钢琴上弹。我刚学会走路就跟她一起走遍了佛罗里达走廊，我在很多教区和礼堂都演奏过。有个人看了我的演奏，就安排我去列宁格勒音乐学院学习。

利普：所以你演奏的这些曲子就是在那儿学的？

谢利博士：实际上，我在那儿练的是古典音乐。勃拉姆斯、弗朗茨·李斯特、肖邦——这些都是我以前热爱的曲目。（笑容逐渐消失）但我的唱片公司劝我转型弹流行音乐。他们对我说，观众不会接受一个黑人演奏古典音乐。他们想把我变成另一个“黑人表演者”。你知道有个家伙一边弹钢琴一边抽烟，把一杯威士忌放在钢琴上，然后却因为没有像阿图尔·鲁宾斯坦那样受人尊敬而愤愤不平。然而你是不会见到阿图尔·鲁宾斯坦抽烟并且还把酒放在钢琴上的。

利普：我个人认为，如果你坚持那些古典的东西，会是大错特错。

谢利博士：错误？演奏我毕生训练的音乐是个错误？

利普：训练？你是海豹吗？任何人都能演奏贝多芬或是什么邦或是刚才你说的那些家伙。但你的音乐、你弹奏的曲子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没人能够通过训练达到你的水平。

谢利思忖利普说的话。

谢利博士：谢谢，托尼。（稍顿）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演奏肖邦……别人无法做到我这么好。

（切至）

外景，乡村商店，日

天气冷下来了。利普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谢利穿上了保暖的衣服，来回踱着步，讲话愈发饱含诗意。

谢利博士（口述）：“……树木不再枝繁叶茂，树叶的颜色也逐渐变为灰色、棕色，但是我的心却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华彩，皆因心中对你的爱……”

内景，利普的公寓，夜

多洛莉丝跟路易的妻子林恩、约翰尼的妻子弗朗西斯大声朗读利普寄来的信。后景中我们看到尼古拉、安东尼、路易、鲁迪、约翰尼聚在厨房的桌子旁玩牌。

多洛莉丝（大声读）：“我们巡演时天气开始变冷，但是乡下的景色依旧很美。”

多洛莉丝：“我见到了数以万计银装素裹的树木，像极了童话中的世界……”

林恩和弗朗西斯都被吸引住了。

林恩：他可真会写。

多洛莉丝自豪地笑了。

多洛莉丝：“在23号阿拉巴马州伯明翰的圣诞音乐会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演出。我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时间，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小时都想拥你入怀。我对你的爱和想念无法用言语表达。托尼。附言——亲亲孩子们。”

特写：在厨房打牌的几个人。他们也情不自禁偷听多洛莉丝读信。

路易：不得不承认利普的信写得确实不赖。

鲁迪：哦，这可是家族基因。他们说我们一个曾曾曾祖父曾经在西斯廷教堂帮达芬奇作画。

约翰尼：你是说米开朗基罗。

鲁迪：对。爸爸，这事儿是真的，对吧？

约翰尼：那跟这些信有什么关系吗？

鲁迪：我就是说，我们是艺术世家。

弗朗西斯冲着约翰尼大喊——

弗朗西斯：约翰尼，我想让你给我写封信。

约翰尼：好，你做好饭就写……

人们都咯咯笑起来，我们听到谢利演奏《孤独之路》的声音……

接下来几周的蒙太奇……

——谢利的凯迪拉克在一条南方公路上飞驰。路边光秃秃的树木彰示着冬天即将来临。

——唐·谢利三重奏在一个中型音乐厅演奏。

——利普和谢利的车停下来等红灯。

一辆车停在他们旁边。车上坐着一对情侣，30多岁，当他们看到利普这个白人在为一个黑人开车，登时又诧异又气恼。这两人无礼地瞪着他们。利普笑着看了看他们，朝他们竖起了中指。

谢利博士（劝诫地）：托尼……

他们的车开走了，镜头对准谢利，他莞尔一笑。

——谢利的凯迪拉克驶过一片白雪皑皑的乡村美景。

——多洛莉丝和孩子们在装扮圣诞树。她通上电源，整棵树都亮起来了。

——身着白色晚礼服的男人将唐·谢利介绍给观众。

穿晚礼服的男人：路易斯安纳隆重欢迎唐·谢利和他的三重奏成员！

观众热烈鼓掌。

（切至）

外景，密西西比公路，夜

路上雷雨交加。凯迪拉克的车头灯在黑暗中奋力照亮道路。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

倾盆大雨连续击打着车顶。什么也看不清，雨刷器也起不了作用。利普无比沮丧，用手去擦挡风玻璃。

利普：真他妈的……

透过后窗可以看到一对车头灯。谢利朝后看了看。有辆车跟着他们。

利普加大油门。后面跟着他们车的车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亮了，照亮了后座。

利普往上翻了翻后视镜，避开刺眼的光。

利普：这人到底要干吗？

突然红灯闪起来。

外景，密西西比公路，接前景，夜

大雨一直下……谢利的凯迪拉克靠边停了下来。公路巡逻警车在他们后面逼近。

两个穿着雨衣的公路巡警下了车，走到凯迪拉克车前，用手电筒往车里照。

内景，凯迪拉克车，接前景，夜

巡警1的手电筒光透过司机这边的车窗照进来，几乎闪瞎了利普的眼睛。他敲敲车窗，利普打开了。

巡警1：驾照、证件？

利普：见到你们真高兴。我有点儿迷路了。

利普把证件递给巡警1。

镜头对准谢利，他安静地坐在后面，20多岁、面带稚气的巡警2用手电筒往车窗里照。

巡警1（对利普）：下车。

利普：下着雨呢。我做什么了？

巡警1：下车。

巡警1打开车门，利普下车。

利普站在漆黑、泥泞的路上，红色的警灯在他被雨淋湿的脸上闪烁。

巡警1：你为什么开上这条路？

利普：我告诉你了，我不得不绕路走，我迷路了。我们不是本地人。

巡警1：不，你不是。所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在这儿干吗？（瞥了一眼谢利）你为什么会载着他？

巡警2一直拿手电筒照着谢利博士。

利普：他是我老板。

两个巡警对视一眼。

巡警1：他晚上不能到这里来。这是日落镇。

利普：什么意思？

巡警1（对巡警2）：把他弄下车。检查他的身份证件。

利普：喂，现在是倾盆大雨啊。

年轻的巡警看向他的资深同事。

巡警2：我能从车窗这里拿证件。

巡警1：让他下车！

巡警2打开谢利那边的车门。

巡警2：下来。

谢利下车，站在大雨里。巡警1检查利普的驾照。

巡警1：你的姓怎么念？

利普：瓦莱隆嘉。

巡警1：这是什么鬼名字？

利普：意大利语。

巡警1：哦，我知道了。所以你会开车载着这个家伙……你自己也是半个黑鬼。

利普一记上勾拳，狠狠打到了巡警1身上，巡警像石头一样摔倒在地。

巡警2举着左轮手枪，对准利普。

巡警2（声音颤抖）：举起手来，快！

（切至）

内景，密西西比州，迈耶斯维尔，警察局，夜

利普坐在小监房的水泥地上。谢利透过监狱铁栏，盯着巡警1、2和那个50多岁、头发斑白的警察局长。

谢利博士：打扰一下！（没有回应）先生们，打扰一下。我很理解为什么我的同伴被关在这里，但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也被拘留了呢？

那些人看都没看他。

谢利博士：看着你们都是讲理的人——能不能让我出来，我们来谈谈现在的情况？

巡警1：闭上你那张嘴，小子——现在你哪儿都别想去。

谢利博士的态度强硬起来。

谢利博士：你们没有权力无缘无故地把我关起来！

巡警1：我有理由。因为你让太阳落在你的黑屁股上！（注1）

警察局长大笑。

谢利博士：我要同律师讲话，我要打电话！这是公然践踏我的权利！我要求立即打电话！

年轻些的警官看着局长，有些局促不安。

巡警2：他确实有……权利。

局长瞪着他。最后，警察局长看了看巡警1。

警察局长：让这黑鬼打个电话。

巡警1很不情愿地来到监房那里，打开锁，把谢利带到一旁的办公室。

这个警察拿起电话，递给谢利。

巡警1：你认识律师？给他打电话。

这个警察走开了，谢利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本子，翻到一页，开始拨号……

内景，牢房，夜，稍后

利普坐在地上，面无表情。谢利在牢房里走来走去，越来越生气。

谢利博士：就像我母亲常说的那样：“你是什么品种的白痴？！”

利普没有回应。

谢利博士：托尼，看看那边。好好看看你打的那个警官。

利普没动。

谢利博士：看看他。

利普抬起了眼睛。

他的视角——巡警1正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跟其他警察瞎闹。

谢利博士：他同以往一样在享受美妙时光，和同事们闲聊，喝咖啡。你在哪儿？在这里。跟我一起。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但买单的人是我。将会错过伯明翰演出的人也是我。

利普：嘿，如果你不去伯明翰演奏，我也会损失很多钱。

谢利走到利普面前。

谢利博士：所以你那冲动的脾气值得吗？（稍顿）托尼，你靠暴力赢不了，保持尊严才能赢。尊严永远能压倒一切。然而今晚，因为你的缘故，我们都没了尊严。

警局电话响了，巡警2去接电话。

巡警2：迈耶斯维尔警察局。

年轻警察挺直了身体，脸色发白。

巡警2（对电话）：不是，长官。不是我，长官。是的，长官，他就在这儿，长官。

他把电话递给局长。

警察局长：什么？

这个新手警官惊讶地说不出话。最后，局长抓起电话。

警察局长：普拉特局长——你是哪位？（稍顿）瞎扯。

巡警2疯狂挥手，局长开始淌汗。他站起身，走来走去。

警察局长：好的，是，我听见了，州长。很抱歉。是，我当然听出您的声音了。（畏缩地）抱歉，长官，您说我们关起来的人给谁打电话了？（稍顿）他给您打电话了？

慌张的警察局长瞥了一眼谢利和利普——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听到（画外）州长在电话里跟局长咆哮。

警察局长：但是我们有位警官在路上被袭击了……（打退堂鼓）不，不，我不想让国民警卫队到我们这儿来，绝不，长官。（颓丧地）是，州长，马上放人。祝您和夫人晚安。

局长挂上电话，转向巡警1。

警察局长：放了他们。

巡瞥1：什么？！

警察局长：把他们放了，他妈的！

镜头对准谢利和看到这一切备感惊讶的利普。

巡警1（画外）：可是那个混蛋打了我！

警察局长（画外）：马上放人！

镜头回到沮丧的警察们——巡警1赶紧过去打开牢房门。利普惊讶地转向谢利。

利普：你到底给谁打了电话？

（跳切至）

外景，公路，雨夜

凯迪拉克车飞速驶过一处标识，上面写着：“日落之后只允许白人在城内活动。”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同前景

利普在暴雨中开车出城，疯狂般地傻笑着。

利普：鲍比·肯尼迪刚刚救了我们！妈呀……这可真棒啊！

谢利博士：一点儿都不棒——这简直糟透了——这是耻辱。

利普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利普：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被人玩儿了，但现在没事了。

谢利博士：我刚刚令美国的司法部长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利普：那怎么了？这家伙拿工资不就是干这个吗。否则他还干什么？

谢利瞪着利普。

谢利博士：他们兄弟俩在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他现在认为我就是垃圾。从某个荒郊野地的监狱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减轻袭击指控……谁弄成这样的？垃圾，就是垃圾搞成这个样子的。

这话让利普很不舒服。

谢利博士：你不应该打他！

利普：我不喜欢他对待你的方式，让你在大雨里站着。

谢利博士：拜托。你打他是因为他叫你半个黑鬼。我这辈子都在忍受这样的羞辱，你最起码应该忍受一个晚上。

利普：怎么，因为我不是黑人，所以听他那么说就不能生气吗？上帝啊，我比你更像黑人。

谢利回应了这句话。

谢利博士：你比我更像黑人？

利普：你对你的同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们吃什么、怎么说话、怎么生活——你甚至都不知道小理查德是谁！

谢利博士：所以知道谁是小理查德就让你觉得你比我更像黑人？托尼，我希望你能好好听听自己说的这些话——那样你就不会说这么多鬼话了。

利普：屁话！我很清楚自己是谁。我这个人一辈子都跟父母、兄弟、妻子、孩子住在布朗克斯区的同一个街区。那就是我的生活——那就是我。我是个每天忙忙碌碌养家糊口的混蛋。而你呢？大人物先生？你环游世界，住在城堡的顶层，为有钱人演奏！我住在街边，你坐在宝座上——所以没错，我的世界比你的世界要黑暗得多！

谢利博士：靠边停车。

利普：什么？

谢利博士：靠边！停车！

利普：我不停车！

谢利博士：停下来！

外景，乡村道路，夜，接前景

利普把车停在路边。谢利打开车门，下车，站在雨里。

利普从车窗里看着谢利博士走在满是雨水和泥泞的道路上。

利普：你干什么？

谢利自顾自往前走，利普下车，从后面推搡他。

利普：回车上去！

谢利不停步。利普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谢利转过身来，脸都湿了。

谢利博士：是，我住在城堡里！一个人。那些有钱的白人让我给他们弹钢琴，因为这让他们感到很有文化。但是当我走下舞台，对于他们来说我就又变成了一个黑鬼——因为这是他们真正的文化。我独自忍受着这种侮慢带来的痛苦，因为我不被我的同胞们接受，因为我跟他们也不一样！所以如果我不够黑，也不够白，甚至说我不够男人，那么我到底是谁？！

托尼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站在雨里，谢利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利普尴尬地碰了碰谢利的肩膀。谢利转身走回车里，留下托尼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中。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稍后

车开回路上，两个人都衣冠不整，精疲力尽。沉默片刻。

谢利博士：我需要睡觉休息。

利普：好，我会在我们看到的下一个住处停下来，把你偷偷带到我的房间里睡会儿。

谢利博士：不。不。我不会待在不欢迎我的地方。

利普：好吧。

利普从旁边座位上拿起那本黑人司机绿皮书。

（切至）

外景，阿拉巴马州，绿皮书汽车旅馆，夜

特写：一幢破败不堪的砖砌建筑前的标识上写着：“只接待黑人”。

镜头摇向凯迪拉克车，这辆车驶入满是水坑和破旧汽车的泥泞的停车场。

内景，汽车旅馆房间，夜，稍后

利普躺在凹陷的双人床上，穿着T恤短裤在写信。谢利穿着丝质睡衣，把衣服叠好放在行李箱里。

谢利博士：你应该知道吧，不等信寄到，你就能到家。

利普：是的，我会把信带在身上。这样就省邮费了。

谢利转了转眼珠。

谢利博士：拿过来，我给你润色一下。

谢利伸过手去拿信，但利普把信拿开了。

利普：博士，请别见怪，但我觉得我找到写信的窍门了。

有那么一刻，谢利觉得受到了冒犯。他把信从利普手里抢了过来。

谢利博士（读信）：“亲爱的多洛莉丝，有时候你让我想起一幢房子。”

谢利瞥了一眼利普……写的什么鬼？

谢利博士（读信）：“房子里都是漂亮的灯，在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幸福。”

谢利把信还给利普。

谢利博士：是的，你找到写信的窍门了。

谢利上床，想要睡觉。我们可以听到（画外）汽车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狗叫声。

利普：博士……

谢利博士：怎么了？

利普：谢谢你帮我写信——在这方面你真的很擅长。（稍顿）也许回家后你应该给你的兄弟写封信？

谢利博士：如果他想跟我联系，他知道我住在哪儿。

利普点点头。他把信放下，关了灯。

利普；博士，你别等他联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孤独的人，他们害怕先走出第一步。

谢利想了想，翻了个身。

利普：你知道吗，这一路上有些事一直让我很苦恼。

谢利博士：嗯？

利普：奶子堡真的让我很失望。我根本没看出跟其他地方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谢利博士：晚安，托尼。

（切至）

外景，公路，日

凯迪拉克开往伯明翰。

（化入）

外景，阿拉巴马州，伯明翰，城市街道，傍晚

谢利的凯迪拉克穿过这座城市。

外景，伯明翰酒店，傍晚，接前景

偌大的木头酒店前面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今夜圣诞音乐会——唐·谢利三重奏”。

凯迪拉克开到酒店前停下来。

利普和谢利下车。格雷厄姆·金德尔在等候他们，他40多岁，穿着蓝色外套和熨烫平整的长裤，十分友好。

格雷厄姆·金德尔（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欢迎您，谢利先生！我是这里的总经理，格雷厄姆·金德尔。很高兴见到你们！

谢利博士：谢谢，金德尔先生。这位是托尼·瓦莱隆嘉。

格雷厄姆·金德尔：我的荣幸，托尼。请走这边。

内景，伯明翰酒店，厨房/化妆间，傍晚

利普和谢利跟着友善的金德尔穿过宽大的厨房工作间，谢利拿着他的燕尾服。那里的厨师、勤杂工、碗碟清洗工都是黑人。他们走过几条熙熙攘攘的走廊，来到后台化妆间。

格雷厄姆·金德尔：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需要任何东西——请告知我。

谢利博士：谢谢。

内景，伯明翰酒店，化妆间，接前景

金德尔带着谢利和利普来到一个不太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和一面镜子。

格雷厄姆·金德尔：就是这儿。离演出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您有什么问题吗？

利普：餐厅在哪儿？

格雷厄姆·金德尔：托尼，沿着走廊一直走，然后往右拐，穿过大厅。

金德尔出去了。

利普：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饿了。

谢利博士：你去吧。我们在餐厅碰头。

内景，伯明翰酒店，餐厅/音乐厅，夜

宽敞的餐厅/大厅。里面装饰着华丽的红绿色丝带和花环。一棵二十英尺高的圣诞树矗立在舞台上三重奏乐器的后方。穿着讲究的白人顾客络绎入场。

利普走进来，坐在一张桌子旁。

利普的视角——房间对面奥列格和乔治正在吃晚餐、喝酒。乔治大声喊——

乔治：托尼！

乔治向他挥手。利普过去跟他们坐到一起。

利普：谢利马上就过来。

一个服务员走过来。

伯明翰服务员：先生们，要鸡尾酒吗？

奥列格：三小杯伏特加。

托尼看着奥列格。

奥列格：最后一场演出了。冷战结束了。该休战了。

利普点点头，笑了笑。服务员去给他们拿喝的。

乔治：谢利在化妆间吗？

利普：更像杂物间。我不明白他怎么受得了这些。

奥列格抿了一口酒，瞥了一眼乔治。

奥列格：六年前，就是1956年，纳特·金·科尔接到邀请，在伯明翰的市政礼堂演出。科尔先生是第一位应邀在这个城市的白人机构表演的黑人。

利普给面包抹上黄油，咬了一口。

奥列格：就在科尔先生开始演出时，一伙人袭击了他，因为他演奏了白人的音乐。他们把他拉下舞台，狠狠地打他。

利普停止咀嚼。

奥列格：你曾经问谢利博士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来告诉你。因为天才都拥有勇气。

服务员把酒拿来了。他们碰杯，一饮而尽。

利普注意到谢利穿着燕尾服在门口跟餐厅领班交谈。他走过去。

利普：有什么问题吗？

谢利博士：这位先生说我不能在这里用餐。

利普（对餐厅领班）：不，你不知道，这个人今晚要在这里演出——他是主角。

餐厅领班：不好意思。这是餐厅的规定。

格雷厄姆·金德尔，这位称职的经理过来了。

格雷厄姆·金德尔：没什么事吧？

利普：不，有点儿事。他说谢利博士不能在这里用餐。

格雷厄姆·金德尔（对谢利）：对不起，但这些是……长期存在的传统。我相信您能理解。

谢利博士：不，我不能理解。再有四十五分钟我就要在这里的舞台上为你的客人们演出了，但是我却不能在这儿吃饭？

格雷厄姆·金德尔不自然地动了动。

利普：等等。你是说他乐队里的那两个家伙和这些来看他演出的人可以在这里吃饭，而这位主角明星却不行？

客人们注意到了他们的谈话。情况变得很尴尬。

格雷厄姆·金德尔：恐怕不行。

利普看着坚定的谢利，然后又看了看金德尔，想要寻求和解。

利普：好吧，他得吃饭。至少你能从餐厅拿些食物给他送到化妆间吧？

格雷厄姆·金德尔：当然。我们乐意为他提供所有想吃的餐点。（对餐厅领班）约翰，给他菜单。

谢利博士：不。我不会在化妆间吃饭。

短暂的僵局。

格雷厄姆·金德尔：好吧……如果您愿意，沿着这条路前行有一间很有名的餐馆——橘鸟餐馆——他们会非常乐意接待您。

利普转向谢利。

利普：那儿的食物可能会更好吃——这里的面包像石头一样硬。来吧，我们四十五分钟之内能回来。

谢利没有回应，利普把他拉到一边。

利普：博士，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了。我们完成这个演出就能回家了，远离这些混蛋。

谢利博士想了想。

谢利博士：不。这次不行。要么我在这里吃饭，要么我就不演出了。

金德尔很沮丧。

格雷厄姆·金德尔（对利普）：我能跟您聊聊吗？

利普跟金德尔穿过一扇门，走进一旁的会客室。

内景，伯明翰酒店，餐厅，会客室，接前景

金德尔试图大力施展其南方人的魅力。

格雷厄姆·金德尔：维拉努瓦先生，你应该跟谢利先生好好谈谈。请解释一下我们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只不过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

利普：对，可他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格雷厄姆·金德尔：只是请他理性点儿。今晚我有四百位客人期待听他的演奏。

利普：谢利博士今晚也期待在这里吃饭。今天就不能破例一次吗？

金德尔叹了口气。

格雷厄姆·金德尔：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说过波士顿凯尔特人篮球俱乐部吗？几年前那些小伙子来这里进行过一次精彩的巡回表演。他们是联赛的世界冠军，我们很乐意他们来这里吃饭，还安排了迎宾车。可你知道那天晚上他们队里的黑人在哪儿吃的饭吗？

利普：不知道。

格雷厄姆·金德尔：我也不知道。但不是在我们这里吃的。

金德尔不再摆出一副斯文的样子了。

格雷厄姆·金德尔：我们现在别废话了。告诉我怎么样才行。

金德尔掏出钱包。

格雷厄姆·金德尔：给你一百美元，让他表演怎样？

利普脖子上青筋直暴。

利普：你觉得你能收买我？

格雷厄姆·金德尔：先生，只是出于尊重。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不能被收买，你就不会做这份工作了。

利普抓住金德尔的衣领，举起了拳头。

谢利博士（画外）：住手！

他们转身看到谢利站在门口。格雷厄姆·金德尔挣脱开利普的控制，整了整衣领。

谢利博士：没关系，托尼。如果你想让我演奏，我会去……

格雷厄姆·金德尔叹了口气，显然如释重负。利普也放心了，但只是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些事。他瞥了一眼金德尔，又看了看谢利。利普最终恍然大悟，意识到，对于他和谢利来说，这是他们做决断的关键时刻，然后……

利普：不，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切至）

内景，伯明翰酒店，餐厅，片刻之后

利普护送着谢利穿过人群熙攘的餐厅，向出口走去，格雷厄姆·金德尔惶恐不安地紧跟在他们身后。

格雷厄姆·金德尔：唐，别这样做！

谢利和利普快步穿过惊讶的、不明就里的人们。

格雷厄姆·金德尔：我们签了合同，而且我知道你这人言而有信！

镜头对准黑人服务员，他们看着老板在那里卑躬屈膝地讲话。他们面无表情，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我们能够看到支持和赞同。

格雷厄姆·金德尔：先生，你还要演出！

格雷厄姆·金德尔怒气冲冲地追着谢利和利普出了前门，这时有些就餐者对此发出不满的嘘声……

（切至）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接前景

他们的车开上了路，两人都没说话，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回过祌来。谢利从后视镜中看着利普。

谢利博士：你饿吗？

（切至）

外景，橘鸟餐馆，夜，定场镜头

内景，橘鸟餐馆，夜

这是一间蓝调酒吧/餐馆。利普和谢利走了进来。角落处有一支小乐队，用钢琴、鼓和吉他演奏布鲁斯音乐。利普是这里唯一一名白人，他很惹眼，特别是身边还站着穿燕尾服的谢利。

他们走到吧台前，坐下来。一位女服务员匆匆扫了利普一眼。

橘鸟服务员：你是警察？

利普：我像爱尔兰人？

她得意地笑了笑。

橘鸟服务员：你想喝什么，亲爱的？

谢利博士：两杯顺风威士忌，要纯的。

谢利掏出一沓钞票。引起了吧台上两个醉汉的注意。

橘鸟服务员：马上来。

她抓起一瓶顺风威士忌，倒了两杯。

谢利博士：你这里有什么招牌菜都给我们上来。

她朝后面的厨房喊道——

橘鸟服务员：两份橘鸟！

（跳切至）

同一场景，稍后

利普和谢利狼吞虎咽地吃着两份烤鸡，他们的手和脸都沾着橘色的酱汁。

利普：博士，我欣赏你刚刚做的一切。你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就像你那位总统朋友说的——“别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问你能为自己做什么。”

谢利笑了笑。服务员走了过来。

橘鸟服务员（对谢利）：所以亲爱的，穿成那样，你是做什么的？

他耸了耸肩。

谢利博士：没什么大不了的。

利普：他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钢琴演奏家而己。

她笑了笑。

橘鸟服务员：是吗？你这么棒？

利普：博士，别害羞。告诉她你是谁。

橘鸟服务员：什么也别告诉我——弹给我听。

谢利想了想，瞥了一眼那架破旧的钢琴。他站起来，走到舞台上，坐在钢琴前。他注意到钢琴上有杯酒。谢利拿起那杯酒，把它放到地板上。

谢利把手放在琴键上，缓了一下……

然后……谢利开始演奏。这次弹的不是脍炙人口的爵士独奏曲，也不是圣诞小曲，而是难度令人瞠目的《肖邦练习曲25号第11首》，这是钢琴独奏曲中最难的曲目之一。

人们都放下叉子，抬起头来凝视着谢利，不敢相信这是他弹出来的。

镜头对准利普，他惊叹地看着这一切。

厨房里的黑人员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个厨师走出厨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镜头回到谢利，他正以其精湛的大师技艺演绎着和弦。

他弹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直到琴键上只能模糊辨识出他的手指的影子。

谢利演奏结束，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随即爆发出热烈掌声！

特写：利普。和其他观众一样，利普深感震惊。

谢利看向一脸凉讶的利普，眨了眨眼。

吉他手、鼓手和萨克斯风手在舞台上跟谢利一起演奏。他们开始演奏一首快节奏的摇滚布鲁斯乐曲。谢利轻松地弹着，把这首曲子带入另外一重境界。整间屋子的人都跟着节拍舞动。人们忘情陶醉在音乐中。

谢利弹琴的方式就如同小理查德附体。显然这个人能演奏任何音乐。绝对的音乐天才。

镜头对准利普，他在旁边看着，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

镜头回到谢利，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化入）

外景，橘鸟餐馆，停车场，夜

精疲力尽的谢利和利普拖着沉重的身体穿过停车场，朝他们的凯迪拉克走去。

谢利博士：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我想你能赶得上。

利普：赶上什么？

谢利博士：平安夜。

利普停下脚步，抬手拦住谢利。利普把手伸到身后，抽出一把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就在这时候，酒吧里的一个醉汉手持匕首从凯迪拉克车后跳了出来，飞快地跑掉了，后面跟着另一个醉汉。他们一溜烟跑没影了。谢利震惊地看着利普。

利普：别在酒吧里露富。

利普朝着汽车走过去……

谢利博士：我知道你有枪！

（切至）

外景，公路，早上

凯迪拉克在小雨中轻盈地驶过。

（化入）

内景，凯迪拉克车，日，稍后

细雪飘在挡风玻璃上。利普看了看阴沉的天。

利普：天气看来要变差。

谢利博士：是啊，可惜在旅途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佑我们。

谢利博士想了想，然后弹了个响指。

谢利博士：托尼，你为什么不把幸运石放在仪表盘上？

利普从后视镜里盯着谢利，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块我们原以为他己经还回去的玉石，把它放在仪表盘上。

谢利博士：谢谢。我感觉安全多了。

利普微微笑了笑。

利普：你是个十足的混蛋，你知道吗？

外景，公路，日

雪下得很大，天气状况更加糟糕。凯迪拉克是路上唯一的一辆车。

（化入）

外景，公路，夜

凯迪拉克驶过，带起一大片雪。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同前景

利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路况。雨刷器拼命地摆动，可视性极差。

利普：博士，我眼睛很疼，我可能需要靠边停车。

谢利博士：托尼，你尽量往前开。

（化入）

外景，公路，夜

凯迪拉克孤独地对抗着凜冽的东北风，天气越来越差，非常危险。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接前景

利普看起来很紧张，他奋力开着车。突然车后面闪烁起模糊的红色灯光。利普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利普：妈的……

外景，公路，夜，接前景

凯迪拉克靠边停在雪泥里，一辆马里兰州警车就在它后面。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接前景

利普气愤地坐着等警察过来。

一道光束照进车窗。利普把车窗摇下来，窗外站着一个马里兰州警察。

州警察：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利普：我们要回纽约。

州警察照了照后座上的谢利。

谢利博士：长官，有什么问题吗？

紧张的停顿，然后……

州警察：是的。我注意到你的车向左倾斜。看起来像是后胎瘪了。

利普打开车门，向后看了看沾满雪的瘪车胎。

（切至）

外景，公路，夜，几分钟后

为了确保安全，州警察在他们身旁指挥交通，利普在风雪中用千斤顶把车抬了起来。

（切至）

同一场景，稍后

利普关上后备箱，回到车上。州警察走到他的车窗前。

州警察：好了……先生们，小心开车。圣诞快乐。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遇到的第一抹人性之光。州警察走了，利普和谢利看着对方笑了。

（化入）

外景，凯迪拉克车，夜

凯迪拉克在暴风雪中行驶。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接前景

利普不断眨眼，想要看清前面的道路。从画外的收音机里我们听到——

新闻播音员（旁白）：“天气预报提醒，今年平安夜会有大暴雪袭击东部沿海地区，宾夕法尼亚州东部、新泽西州北部以及五个行政区将会遭遇最恶劣天气。建议游客远离泽西高速公路以及通往纽约市的桥梁和隧道，因为可能会封闭道路……”

利普：就这样了。我们去下一家汽车旅馆吧。

谢利博士：托尼，继续开，你能赶到。

利普：博士，我睁不开眼了——我快被这里的雪催眠了。我觉得我的头都要爆炸了。

镜头推向谢利，他很失望。

（切至）

内景，利普的公寓，夜

特写：唱针落在旋转的唱片的凹槽上……

唱片机里放着弗兰克·辛纳特拉圣诞专辑里面的《尽情享受快乐的小圣诞节》。

辛纳特拉（旁白）：“尽情享受快乐的小圣诞节……”

小公寓里面摆满了圣诞装饰品，窗户上挂满了圣诞彩灯，房间角落处的一棵小圣诞树上装点着闪闪发光的小灯。

原本摆在餐厅的餐桌被移到了客厅里，以便能够招待所有的客人。

安东尼、尼古拉、鲁迪，路易和妻子林恩还有他们的孩子，约翰尼和妻子弗朗西斯还有他们的两个小女儿，再加上尼克和弗兰基。

大家都很愉快，一起聊天，喝酒，吃着开胃菜。多洛莉丝忙着把七道海鲜盛宴装盘。这些菜都是意式烹饪，有鱿鱼酿饭、烤蛤蜊、煎烤鳎片、烤鱿鱼、烤虾、蛤蜊意大利面等等。

厨房——多洛莉丝独自走进厨房。她靠在料理台上，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外景，布朗克斯区，纽约街道，夜

雨雪击打着空旷的街道。在建筑物装饰灯的反射下，雪片呈现出红、白、绿等不同颜色。街上看不到行驶的汽车。然后……

远处出现了一对车灯。镜头慢慢推近，直到灯光越来越近，我们能够看到原来这是那辆凯迪拉克。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接前景

利普在后座伸展着身体睡觉。镜头后拉：谢利博士在开车，聚精会神地看路。

我们能够听到谢利开车经过光滑的路面时车轮在画外发出的旋转声。

内景，凯迪拉克车，夜，片刻之后

利普还在后座上睡觉。他被车窗上的敲打声叫醒了。

谢利博士（画外）：托尼，醒醒！

雪还在下……凯迪拉克停在了利普的公寓前。谢利站在人行道上，身旁放着利普的行李。谢利打开后门。利普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意识到他到家了。

利普：什么……博士，怎么了？

谢利帮助利普从车里爬出来。他把手提箱递给托尼。

谢利博士：你到家了。进去吧。

利普：博士，你也上去见见我的家人吧？

谢利博士：圣诞快乐，托尼。

谢利上了车。利普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能就这么结束。

利普：博士，等等！嘿……

利普看着车开走了，凯迪拉克的车尾灯消失在雪夜中。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夜

音响里放着吉米·罗塞利的《祝你圣诞快乐》。晚餐已接近尾声。每个人都吃得很饱，度过了愉快的时光，除了……

多洛莉丝，她为了好好招待家里的客人们尽了全力。

厨房——多洛莉丝走进来，把脏盘子放在洗碗池里……她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骚动……

客厅——利普走进门，擦掉外套上的雪，唱着意大利歌，大家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约翰尼：嘿，看看这是谁——莎士比亚回家了！

孩子们扑到爸爸的怀里。大家都围着利普拥抱、亲吻……

多洛莉丝从厨房走过来，站着看……

多洛莉丝和利普凝视着彼此……她走向他，胳膊环在他的脖子上，亲吻。大家纷纷鼓掌。

多洛莉丝：你饿吗？

利普：开玩笑吗？我都饿死了。

众人大笑，围坐到桌子旁。

（切至）

定场镜头，卡内基音乐厅，夜

大雪中我们几乎看不到这座大楼。

内景，谢利的公寓，夜，片刻之后

谢利走进公寓，后面跟着仆人阿密特，他拎着谢利的行李箱。

阿密特：谢利博士，欢迎回家。

谢利博士：谢谢，阿密特。

阿密特：先生，我把床位调低了，您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吗？

谢利博士：不用了，谢谢。你回家跟家人团聚吧。

阿密特：谢谢，博士。圣诞快乐。

阿密特出去了。突然之间只剩下谢利一个人了。环顾整间公寓，他瞥了一眼他的宝座、象牙以及其他物品。整个房间很安静。

谢利博士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块玉石。他把它放在壁炉台上，挨着其他装饰品。

（切至）

内景，利普的公寓，客厅，夜

利普和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利普面前摆着馅料塞得满满的乳清奶酪卷，其他人挑拣着各式各样的甜品。大家都在聊天说话，只有利普一人虽然很开心，但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约翰尼：托尼，你怎么了？一句话都没说。

利普：是的，抱歉，就是累了。长途旅行。（低声对约翰尼）你好好保管那个东西了吗？

约翰尼：是的，是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从桌子下面递给利普。

镜头对准桌子下面——我们看到那是托尼的腕表。

利普带上表。

利普：谢谢。

约翰尼：你欠我七十五美元。

利普表情有了变化。

利普：查理说是六十美金。

约翰尼：什么，那我白为你跑腿？

利普扫了约翰尼一眼。

路易：嘿，利普，给我们说说你这次旅行吧。

鲁迪：对。他怎么样，那个黑鬼？他烦你了吗？

利普扫了他一眼。

利普：别那么叫他。

鲁迪有点儿惊讶，很尴尬。

鲁迪：好吧……

镜头对准多洛莉丝，她观察着这一切。利普对别人中伤谢利的反应让多洛莉丝很吃惊。这是份惊喜。全家人都感到惊讶。大家都安静下来。多洛莉丝换了个话题。

多洛莉丝：托尼，你真应该看看，上周那天弗兰基抓着电视爬了上去！我照了张照片……

弗朗西斯：天啊，你疯了吗？后面那么多电子管，还有电线——他可能会触电身亡！

约翰尼：你以为是烤面包机呢。没人会在电视那里触电。

大家开始就烤面包机和电视展开争论。突然有人敲门。利普起身应门。他打开门，表情有了变化。

典当行的查理和他的妻子玛丽站在门口。

利普：查理！

典当行伙计：嘿，利普。约翰尼邀请我来的。

利普：进来。

典当行伙计：你记得玛丽吧。

利普：嗨，玛丽，圣诞快乐。

约翰尼从桌旁起身迎接查理和玛丽。

约翰尼：查理你来了？我开玩笑的。你还带了老婆来？

他把他们引到桌子旁。

约翰尼：嘿，各位，这是典当行的查理。你们相信吗？圣诞节他空着手来的！查理，我开玩笑的，坐下……

利普转身去关门，看到——谢利博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香槟，看起来不太有自信。

托尼·利普笑着拥抱他，陪着他进了屋。利普兴奋地给家人做介绍。

利普：各位，这是唐·谢利博士！

谢利博士：圣诞快乐。

反打镜头：约翰尼、尼古拉、鲁迪、路易、安东尼、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们，没人说一句话。大家一动不动。谢利紧张地微笑着。长时间停顿。最后约翰尼站起来。

约翰尼：嘿，快点儿，腾个地方！给他拿个盘子！

多洛莉丝走到谢利跟前。

谢利博士：您一定就是多洛莉丝。

她笑了笑。他把香槟递给她。

谢利博士：圣诞快乐。谢谢您跟我分享您的丈夫。

利普笑了。多洛莉丝拥抱谢利，在他耳边低语……

多洛莉丝：谢谢您帮忙写那些信。

谢利惊讶地大笑。

特写：多洛莉丝——她微笑着，我们——

（切至黑屏）

尾声

唐纳德·谢利博士继续巡演、作曲和录音。他被授予了艾萨克·斯特恩勋章，而且是除伦纳德·伯恩斯坦外卡内基工作室仅有的一位能够每年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的音乐家。

在其多产的职业生涯中，他一共创作了三部交响曲、两部钢琴协奏曲、一部大提琴协奏曲、三部弦乐四重奏、一部独幕歌剧、一部根据《芬尼根守灵夜》改编的交响诗以及一组改编自传说《地狱中的俄耳甫斯》的变奏曲。

弗兰克·“托尼·利普”·瓦莱隆嘉回到了他在科帕卡巴纳的工作岗位，最终成为了一名主管，直到1973年夜总会结业。

在科帕工作的时候他遇到了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科波拉让他在电影《教父》中饰演了一名小角色。这次机会为利普开辟了引人注目的演艺之路，他出演了电影《愤怒的公牛》《格林尼治村的教皇》《忠奸人》以及《好家伙》。

利普最出名的角色，是他在家庭影院频道（HB0）电视剧《黑道家族》中塑造的纽约犯罪集团大佬卡梅恩·路普塔兹。

托尼·利普和谢利博士一直都是好朋友，友情一直延续到2013年他们相继去世。

（全剧终）

注释：

注1：意指日落后还待在这儿。——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