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

写于2020年3月15日

2016年可谓是韩剧爆发性成长的一年，前有话题度爆出国境的《太阳的后裔》；后有打出温情牌感动人心的《请回答1988》。而在当年韩国第52届百想艺术大赏中，《Signal》却力压群芳，成为当年电视剧板块中的最大赢家。不同于中国观众为“双宋CP”扼腕叹息的表态，韩国本土则认为《Signal》实至名归：穿越、刑侦、正邪交锋，元素的堆叠却并未显得丝毫杂糅，反而因为其深层意指的突出而浑然一体，在老少戏骨的演技加持下，“年度最佳电视剧”的荣誉并未言过其实。

对讲机的那头，是哪一年？

不同于中国传统认知上的古今人物穿越，《Signal》的剧名“信号”即是“穿越”的本体。2015年的朴海英刑警意外地在报废物品中发现一台仍然有人呼叫的老式对讲机，从而开启了与15年前李材韩刑警的时空对话。两个时空里，秉持正义的警察们在各自所属的时间线上互相协助，破解悬案，还原犯罪的历史真相，击碎隐藏在权力和利益背后的阴谋。这样含蓄的“非接触式”的穿越并非韩国影视作品中的首次，在2000年上映的《触不到的恋人》中，恋爱双方“相爱不能见”的信箱恋情已让不少人为之神伤；而在《Signal》里，碎片式的讯息传送与争分夺秒的破案过程形成鲜明对比，“明知真相与危险，却无力到场相助”，这样的矛盾凸显使得整剧除了调查悬案的惊险，还充满了令人揪心的戏码：李材韩明明已经得知自己心爱之人即将遇害，却被锁在警局而不能营救，最后在本打算表白的电影院里，手握那张没有撕去票根的入场券，面对播放着喜剧的荧幕，和着观众们的欢笑哭成泪人。

尽管《Signal》的穿越相比传统更为新颖，更加强调信息的对等和情感的刻画，但是却在时间线的架构上不免落入了逻辑不能自洽的俗套。为什么朴海英在改变历史现实的同时又对其一无所知？为什么其他人的记忆会被覆写，只有朴海英排除在外？车秀贤又是怎样才得以被拖入这一场时空漩涡？《Signal》在穿越元素的处理上还有很多细节上的不合理，但是就一部并非科幻主题的电视剧，穿越显然只是一个元素而已，毕竟，没有“主角光环”，就不会有故事本身了。

一部刑侦剧，半朝犯罪史

《Signal》之所以能够引起韩国人的集体共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中演绎的案件都是根据韩国历史上的真实案件改编而来，甚至有些案件至今仍是悬案。在剧情的处理上，《Signal》也没有按照一案一叙的方式刻板地分割，而是将两个甚至数个真实案例的作案过程及手法汲取和提炼成一个完整的剧中案件，每个独立剧情间也彼此联系，前后相映，在宏观的布局谋篇上消除整剧的割裂感。例如剧中将原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的“大盗赵世亨事件”的“大盗案”与原型为1994年“圣水大桥坍塌事故”的“汉阳大桥坍塌”设计为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先后发生的事件，通过遭受冤屈的嫌疑人以及其女儿在事故中的身亡联系起来，替罪羊、低劣工程、为高官脱罪，这样的剧情串联让几个关键词连击观众，在引出主角们凭微薄之力调查真凶的情节同时，激起的更是观众们对权贵阶层欺压百姓，奢靡无度的愤怒情绪，而这，正是本剧的终极主题。

触不到的恋人 (2000)

7.9

2000 / 韩国 / 爱情 奇幻 / 李铉升 / 全智贤 李政宰

《Signal》中坍塌的“汉阳大桥”

1994年圣水大桥坍塌事故，断裂的桥面上同样有一辆公交车

作为韩国最久负盛名的编剧之一，金恩熙以辛辣讽刺现实中统治阶层的灰暗与底层百姓的挣扎著称。从早年的《幽灵》到近期的《王国》，社会的不公是金恩熙剧本中永恒的主题。《Signal》也是如此。议员家的公子哥即便被查出是真凶，也总会有逃脱罪责的漏洞；朴海英的哥哥被人冤枉，只因为没钱，没后台，没能力。而多数人只是选择漠视，即便是所谓正义化身的警察，也很少有人选择深究真相，即便不与腐败同流合污，也只是唯唯诺诺以求自保。正是因为剧中勾勒的整个社会都屈服在这种潜规则的淫威之下，追求正义的人便成为了异类而遭受利益既得阶层疯狂的压榨和排挤：试图复原历史的朴海英与车秀贤被通缉；追逐凶手的李韩材被同事枪杀而横尸荒野。面对这样极致的黑暗，正义也会无助。在主角们的台词中，这种无力感被直抒胸臆的表达了出来，李材韩对着对讲机喝问朴海英：“那边也是吗？只要有钱有背景，就算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会吃香喝辣生活的很好吗？都过了20年了，应该有所改变吧。”面对同样困境的朴海英只是无言，他心里知道：即便过去改变了，也会有不会改变的东西，那就是——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李材韩的喝问

朴海英的沉思

但是，现实的不公真的就无法改变吗？我相信，编剧本人也没把握给出明确的答案。因此，《Signal》设置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剧中作为历史关键节点的李材韩在结尾只出现了背影，仍然生死不明，而他在剧中的形象可以看作是纯粹正义的化身，他获得的重生，便是世界变得公平的萌芽，然而，《Signal》将解读结尾的权利留给了我们，也把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留给了世人。

流水的总统，铁打的腐败

抛开出众的剧情和精湛的演技，韩国本土对《Signal》的认可更多表现民众在对反威权主义题材的欢迎。自从“光州事件”之后，韩国经历了长达14年的军事独裁时期，尽管最大的魔头的全斗焕下台后几度受审判刑，韩国政局动乱的余波却至今仍在青瓦台回荡。新世纪以来的历任总统，皆是丑闻缠身而鲜有善终。韩国政府在其民众的眼里早已成为了镇压民主，榨取利益的邪恶组织，也正因如此，韩国讽喻政治题材的影视作品深受民众喜爱，在新世纪伊始，韩国文化管控相对松弛之后不断涌现。从2006年《古老的庭院》投石问路，到2007年《华丽的假日》对“光州事件”的全景记录，近年来韩国影视作品中的反威权主义愈演愈烈，剧有《Healer》《The K2》，影有《局内人》《辩护人》……《Signal》也迎合了韩国影视市场的潮流，将其中的权力操纵者夸张地刻画成一个个面目丑恶的小人，粗砺却又不失真实地反映出权力运作的黑暗面，以及韩国民众面对威权势力的真实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