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

人物采访诺兰，「为什么你的电影中，天才总是在受苦？」诺兰说「我对智慧成为一种负担的故事很感兴趣。就像奥本海默，他具备能力，甚至某种自由，他有足够的智慧推测，这些事情将会走向何方。」

我一个朋友，是诺兰的粉丝，很早就看了《奥本海默》，他和我分享说，「真的很难想象，奥本海默一个如此伟大的人物，会像罪犯一样被对待被审判，真不愧是把总统都干下台的国家，残酷无情。在我们这，奥本海默只会是英雄，也只能是英雄。」


诺兰的《奥本海默》重心并不在奥本海默领导一群科学家把原子弹造出来这件事，反倒在意识形态上浓墨重彩。在美苏冷战的阴云中，奥本海默的共产主义经历以及他与共产党的联系，完全抹杀了他所做的功劳。资本主义国家政权眼里，利益至上，当一个人没有用，并怀疑他开始与自己不在一个阵营时，即便他曾经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他依然是有罪的。

朋友说的无情是对的，美国并没有把奥本海默当做原子弹之父，当做英雄来对待，奥本海默在受苦。从始至终，奥本海默都是热爱美国的，他并没有因为美国政府的不信任就远走他乡，或者怀有敌意，同时他保持着自己的理念不屈服，冲突因此发生。


奥本海默与美国政府的关系来自他对核武器的理念的转变，二战的时候，迫于德国可能会有核武器的压力，他认为有必要在德国之前研制出核武器，不然世界将会笼罩在法西斯的阴影之下。后来在日本的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他同样表示赞成，为了逼迫日本投降，他认为广岛、长崎被无辜死去的人的代价远比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要少很多，他甚至计算了会有多少人死去，有点颇为讽刺。

奥本海默在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两年之后的一段演讲中说道：「在用粗俗、幽默、夸饰都不能完全消减的意义上，物理学家已经知晓了罪恶，而这份知识是他们不能失去的。」


我想起大学上法理课的老师曾经问我们的「轨道困境」，一列火车正在飞驰而来，前方轨道有五个人，支线上有一个人，列车无论驶向何方都会有人丧失生命，作为扳道工，你会让列车继续向前还是驶上支线？是否在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奥本海默所面临的道德纠结与其有相似之处，他知道核武器的威力，但又不能不做出选择，他其实挺无奈的。

战时是奥本海默最风光的时候，他作为研制原子弹的领头羊，领导了一大群优秀的科学家，在军方面前也是如鱼得水，甚至逼迫军方为他提供了安全许可，这可是他一直未曾得到的，后来二战结束，他的安全许可再次成为争议，美国除了在占时相信他是爱国的之外，就没有相信过他是真的热爱美国。


诺兰并没有把电影的核心集中在原子弹的研发过程，作为奥本海默一生最大的成就之一，诺兰选择了轻描淡写。奥本海默的安全许可问题反倒成为电影的核心，从始至终，电影似乎都在追问奥本海默是不是真的热爱美国。


战后世界格局变成了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军事竞赛时期，奥本海默不再像战时那样支持核武器的研究，甚至觉得美苏应该共享核武器的研究，而不是相互竞争。而且，他觉得核武器的研制是为了世界和平，而不应该成为两国之间的军备竞赛目标，核武器研制越多，只会让世界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

核武器的研究，电影《钱学森》中钱学森对于中国研制核武器的必要性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一天，原子弹投到中国人的头上，我会后悔的。这不是危言耸听，我曾经发誓要用我的学识改变中国人的命运，我一定要中国人拥有自己的原子弹和导弹，哪怕它的存在带来质疑和争议，但是我认为这是对抗侵略的准备，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奥本海默同样知道这个道理，即使没有他，还会有另一个他，核武器的出现是必然的，战时原子弹是制止战争最有用的武器，战争结束则会是悬在人类头顶的一把利剑，可以维护和平，也能产生战争。奥本海默就像是普罗米修斯，给人间带来了火种，星火亦可燎原，但火来到人间是必然的，奥本海默只是顺应了规律，只是他像普罗米修斯一样遭到了鹫鹰的折磨，美国政府是那只鹫鹰。


奥本海默有意思的地方还在于，诺兰没有把他神化，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情妇，和珍妮的关系难以言喻，他有家庭，他同样爱他的家，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会用谎言去维护自己心中的道义，他有自己坚持的，也有自己厌恶的，他爱憎分明，也会委屈求全，他不是一帆风顺，也遇到艰难险阻。

不止奥本海默，其他的科学家同样是鲜活的，在洛斯阿拉姆斯实验基地，他们为了科学为了未来而努力，同时也把生活经营的很好。军方领导对奥本海默说，原子弹没造出来，孩子倒是生了不少的时候，可好玩了。


但说实话，我看电影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诺兰花了很大的篇幅在审讯上，大量的对话，密集的信息铺面而来，这对于观众是一个挑战。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观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只看一次真的很难看懂。另外诺兰在时间线的剪辑上同样让我在理解上造成了些许阻碍，研制原子弹前、正在、后三个时间段的故事相互交织时，会不时的感到错乱，但相比于《盗梦空间》的时空错乱带来的烧脑感，《奥本海默》的三段式已经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