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生命之河的金沙带，同样遍布支离破碎的裂隙。

如奕含，她的生命之河溃散而只留下矿带，再如观察周遭各色人等所得，各自有各自生命中的寒流与暗面。《里昂》里玛蒂尔达问里昂“人生总是痛苦如斯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得到的答案是“Always”。参宿会选择自杀并不令人意外。我总愿意这样说，我的童年时代尽管有难熬的时刻，相比之下爱更可以感知，因而不曾有真正的痛苦。有的痛苦比海更深。这被剥夺了面目与存在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受难者，甚至不需要对痛苦的想象力即是痛苦本身，她是千千万万个被模糊了面孔的陶瓷娃娃，破碎者扫入尘埃，幸存者亦携带伤疤度过余生。不会有人知道她奇谲瑰丽的想象，如梦似幻的梦核包裹如梦似幻的伤疤。机械鲸鱼船的骨架是被剔除血肉之躯的骨架，伤疤不是伤疤是流离者的归宿、命运的寄身之处。一生被异化的性别是旷日持久的猎巫。她当然会选择自杀，这甚至仅是“不得不反”的无奈的变形，否则一睁眼便又只能是“不美，也不涂脂抹粉”的世间。

雪白猩红的幕布迷蒙人眼。同金沙带一起到来的是噬魂怪、驱之不散的浓密阴霾。母亲对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担忧在于她年轻时能越过生命中的晦暗而忧心女儿不能，朋友对与她一同长大的朋友的担忧在于她难以抛弃痛苦的回忆而无法潇洒自在如风，风能驱散阴霾而眼泪不能。那些孤夜难眠的时刻、声嘶力竭沉默哭喊的时刻，第一次走出咨询室不见轻松而仿佛整个阴沉的天空压在肩上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刻，夜夜纠缠。我生命之河的金沙带，遍布支离破碎的裂隙，裂隙之间依然涌动生命的泉。我曾见过可爱的朋友崩溃流泪、疲惫不堪，不曾亲眼所见也感受到她有所解脱、重获新生，快乐、自由而美丽。而我回望幼时的自己，无法涂改已有的记忆，只想要抱抱她，告诉她那时有所不能不是因为你有所缺或者不够努力，只是需要顺其自然，时间会带走你的困扰，给你一双新的眼睛。

夜复一夜的完整的梦境里，有死亡、禁闭、瓢泼大雨、少年的创口，还有爱、眼泪、此时此刻、无法描述的未来，这人生的汤底原本无色无味，金沙带或许同晦暗一起到来，个中滋味不能历数得清。参宿不愿醒来可以想见。不是这小女孩要找抛弃她的妈妈，而是未长成的她在长成之前要寻求一条生路，哪怕像《海边的曼彻斯特》里一样逃得远远的。现实里已经没有了生路，最爱的妈妈会拒绝给她一点温暖，那么病床前的哭喊又有什么意义，已经抛弃掉的女儿不会为此醒来。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于她没有更丰满的想象，整个梦境的意识仍随她流动，这是合理的单薄，认同和解脱却是实实在在的现世的存在过，所以她能挣脱她能长大。小丑也好宫崎骏也罢，这是温柔的故事，美轮美奂的濒死之梦，尽管犹有不足但是也是好的。我们会看见脚下的泥泞，这泥泞中能长出芽、开出花来。

电影无法十全十美，这不正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