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味

《饮食男女》的大厨手艺，《海街日记》的父亲葬礼，还有与这两部片如出一辙的三姐妹设定（连年龄都很像）。而英文片名《Little Big Women》（为什么要在海报上放那么大字？）则让人想起同为女性题材的《Little Women》（《小妇人》）和《Big Little Lies》（《大小谎言》）。我想说，导演咱能有点新意么？

当然，新意还是有的，主要就集中在母亲这个角色。导演许承杰说他是以自己外婆为原型创作的，而本片故事的主线——为失踪多年的外公在台南办葬礼，则是他小时候的真实经历（他就相当于片中的外孙女）。片中父亲的早年离家其实是母亲造成的（母亲偷老爸钱让父亲做生意，生意失败后父亲背了黑锅），这个本片最大的包袱直到最后才抖，让观众对母亲这个角色的认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来她一直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除了在那个年代离婚不常见外，也是她希望丈夫哪天能回心转意。此外我们更能理解父亲为什么此前一直不愿回来、但临终却想回家；苦了他在影片绝大多数时候都背负着“为了小三抛妻弃女”的骂名。当然，父亲年轻时确实出过轨，被说渣男也不亏；只是母亲当年并没有因此离开他，他的出走也与此无关。晚年的父亲信佛、专情、始终为母亲保守秘密，是个很正面的浪子回头的形象。片中未交代他与蔡小姐如何相识是个遗憾，不然我们可以重构他后来的生活状态，从而更加理解这个人物，也更加理解母亲。至少从现有信息来看，母亲的心绪并不复杂：她表面上讨厌父亲只是为了附和那个编织多年的谎言，她坚持执行道教仪式和使用年轻遗照是为了重温往日的感觉，她对蔡小姐感兴趣则是出于女人本能的好奇（两人与父亲的交往在时间线上可能并无交集，所以蔡小姐未必是小三）。她拒绝离婚是否有“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的私心我们不得而知，但她在得知父亲默默一人抗下所有后选择原谅，应该说非常合理。难得的是她最后让蔡小姐以配偶的身份主持葬礼，此举为其角色赢得不少同情分。

本片其实改编自导演之前在纽约大学新加坡分校上学时创作的同名短片。该短片获得了“学生奥斯卡奖”提名，引起徐若瑄的兴趣，遂资助其扩展成长片。短片约半小时，内容围绕母亲这个角色，简明扼要；长片则引入了三个女儿各自的故事线，意在塑造女性群像和表现母女亲情。可是坦白讲，三个女儿的人设都很老套（一个像爸、一个像妈、一个叛逆；一个艺术、一个学术、一个经商；一个随性、一个死板、一个简单），在片中都缺乏人物成长；其中着力最重的大女儿还在葬礼期间被查出癌症，这种又巧合又烂俗又与主线重复（都包含死亡议题）的安排很值得商榷。总之，几个配角没能很好的融入故事主线，台词也不够生活化，显示出许承杰与李安、是枝裕和等前辈仍有差距。

片名“孤味”是个台湾方言，指一个餐厅只卖一款食物，也用来形容专注的态度。这显然说的就是女主——她一生专业做虾卷，也只专情于一人。“国民阿嬷”陈淑芳将这个角色完美演绎（跟她个人的婚姻经历其实颇有几分相似），以81岁高龄成为金马影史最年长影后。巧的是在同一届金马奖上她还凭《亲爱的房客》夺得了最佳女配角，让她这位从影六十载却从未得过任何重要奖项的老戏骨一下变成了首位在金马奖同届获颁最佳女主和女配的演员。如果说她的人生孤味是演戏，那这算得上大器晚成苦尽甘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