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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才问:
"那你去多久呢?还回来吗?"
"你希望我回来吗?"
我们又沉默下来。
"我既希望你回来,又不希望你回来。"
"为什么?"
"北京是个大城市,你在那里会更成为更有名的作家,对吗?"
“北京是不是大城市,和我能不能成为更有名的作家,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只是说过我要当作家,我要写好文章,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成为一个有名的作家啦?”
“有名的作家,就一定是好作家吗?巴太,没有在比赛中拔得头筹的赛马,就不是好马了吗?”
十九岁的李文秀,单纯又愚蠢,固执地认为只有到了北京,才能写出好文章。二十三岁的李文秀,已经到过了北京,却发现在北京的那些时间里,并没有如愿写出更好的文章。
社会像个浇筑好的钢铁模具,将各种形状的人往里塞挤变形,写出来的文字好像也都有汽车尾气的味道了。
我不能说二十三岁的李文秀比十九岁的李文秀好上多少,已经写出了文章当上了作家。我只是比过去多写了一些文章,刚出版的书也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响,我只是没有那么的贫穷,没有那么的虚荣,没有那么的敏感了。
我曾经是这阿勒泰草原上的无数野花中的一朵,可我不想做这样的无名花,我想进城去,被人摆在橱窗里也好,摆在餐桌上也好,被当作礼物送出去也好。后来我进城去了,然后我发现,即便是那样,花还是花呀,花的宿命还是凋谢呀,它会被扔进垃圾桶,被垃圾车运载回垃圾处理场,重新加工处理掉。所以现在,我很喜欢做草原上无数野花中的一朵,即使是枯萎凋零碾作尘泥,来年盛夏,便又会生发。
人是悬挂在意义之网上的动物,我想,我要从这张网上下来。我是我,草原是草原,而意义,就是意义本身。
"我要回来的,我要留在阿勒泰,留在彩虹布拉克。"我望向巴太,他那双眸子一如当年的水润晶莹,"巴太,你要和我一起留在彩虹布拉克吗?"
巴太终于又笑了,他点头,一下,两下,很重,也很快。然后他环住我,我听见他的心跳声与我的交替响起。